自从母亲驾鹤远游,几年来家中“繁琐”之事不断,婚嫁迎娶,寿诞百岁,入伙移民,线头针黹,大小之事,诸事打理必亲躬不忌讳。 今日且说添丁一事,本该媳妇婆子之爱,道叫一老爷们应酬,无端生出些许事来,倒惹出一些风俗趣事。
弥月酒咱也吃过,弥月即为满月,本族人谓之“梭地几”,“将酒”,添丁添喜应该祝贺,也就不在话下,至于礼数也耳闻此,诹来旧时一事故,听我细述也无妨,细思其中道理延伸长远。
话说公元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时物质匮乏,邻家何氏生一女,年芳二十有二,嫁到隔壁小镇,婚俗全免,何氏平素爱好怜女,家贫如洗又无其它,翌年家中孵化饲养窝崽鸡,待做姥姥时奉去,作女儿产后滋补,不失大体,谁知年景不佳,母鸡无能,好不容易给予蛋十六颗,成活不及一半,雏鸡长到一斤几两只剩五只,何氏倒也精心饲养,旁听女儿有身孕即临盆,满脸欢喜,逐一备份计划例入清单,鸡公母一只,蛋二十,葵面四支,薯粉一扎,醪酒一罐,外孙襁褓衣裤两身,就是这些个,已是耗尽何氏两年之劳作。
不几日,待亲家来报喜,把鸡脖染成喜色,蛋面贴上红纸,葵面薯粉夹些剪纸,醪酒中缀几颗大枣,草纸裹稚儿衣裳,一应布置提篮中,盖上脸帕,右手挎篮,左手鸡笼,起一大早便出门,出门前省自身,拢拢头发,扯扯衣袂,自悟全身倒也干净,虽不说华丽,却也出得世面。
亲家见之,谓之大礼,瞌家欢喜自不必提,女儿知晓,便知娘家为已充当脸面,好不喜欢。何氏洗三回家,又准备弥月礼,已无头绪,便在鸡身出策,弥月前一日,鸡蛋凑了十颗,心想怎么也得十二颗,示十二分钟意,随将窝中诱鸡之蛋借去,却还差一颗,左思右想,提了只母鸡往肋股下掐之,有蛋已成形,挤出乃软蛋皮囊一枚,双眉紧蹙,算计着来日鸡将生蛋便提那只鸡去弥月,半晌已到亲家镇外,掐了掐鸡股,鸡也是不争气,蛋未入道,没了消息,何氏仰天叹息,无意望向溪边,岸上卵石垒垒,窥得一石,与鸡卵无二,捡之混于篮中,一眼无破绽,半文拦倒英雄汉,却遮不住老婆子,甚喜,卵石救场于水火。那些个贫乏岁月到如今已是玩笑,尽笑了之。
近得消息,表兄得孙,案牍劳神娶媳未约,姑四世为堂婆,赴长沙百日宴约,盛情不却,而等立家为户,聊表寸心,邀兄约弟前往共祝荣升,蘸贴喜事,叙旧聊家常,不想家父动情之深,诺要一同前往,儿实感不便,又无它法,只能顺从。时近端阳,再提此事,父弟妹电,长沙酷温入暑,正值炎热,恐父年岁之高,贵体有恙不适,与父唠之,遂了我愿。
长沙古城,旧事难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触之,记忆犹新,求学一载,随叔父姨娘,年少轻浮,不思进取,当时无心,也就随意,只当过往。城中建设也无奇特,街宽人众。
事后往来数回,也无什记忆,九十年代初为生计在湘江边,岳麓山下进修考厨,以速度据全雄首耳,正是孟夏,酷暑难当,相邀至湘江二桥游泳,潜水到底,手握沙石,好汉也提当年勇。
上一年往来一次,小姨嫁女,车来车往,走高速过耒阳,入衡阳,穿过长沙,抵达望城,窗外风景诱人,高楼林立,入住酒店,很是兴奋。
再次入省城,忽想起《红楼梦》中桥段,刘姥姥带板儿入得大观园,只看稀奇,得资相助,再入园时还以自家种的冬瓜土产之类,陪老奶奶聊天,讲一些乡党趣事,惹得众人笑话。
常听人讲起省城如何了得,顶礼膜拜,高速公路已领略,高铁坐过几回,地铁也略知一二,省城大变样,分不清东西南北,纵横陌生,回来时揹包笑料,如何是好?
说到正题,表兄荣升为爷,自当主人,为孙设宴,礼为孙大,即去蘸喜,称呼有所移,按孙尊称,见吾姑妈应尊称“她堂婆”,表兄呼“她爷爷”,表嫂呼“她奶奶”,那些个表姐妹应唤“她姑奶奶”,知晓称呼,自不便说,吾姑甚喜,表兄嫂也欢,表姐该不在乎,只可怜表妹们,青春韶华,唤成姑奶奶,笑逐颜开,脸上是否喜出褶皱。
时正端阳,胡家大喜,瞌家团聚,早知姑一双巧手,包得一手好粽,本是胡家口福,即去蘸喜粘福,必尝她堂婆手艺,劳烦多升几斗糯米,以飱众亲。
堂兄来电,时间已订,提前两日出发,一则偏赶上端午出行人多,二则时间有余可探叔父姨娘,三则视犬女小家生活。老礼尽失,手不提礼,万事诸备,心已启程。
半月前应大堂兄之请才喝外孙弥月酒,侄女生得一女,年仅十三四,得政策宽,又育一儿,满堂众喜,撷谷旦吉日操办弥月,应约无施老礼随了份子,恭喜贺喜,本想搂襁褓入怀,粗手拙足不敢造次,翼翼用手轻拂小脸,表情丰富,双目炯炯紧盯不放,似曾相识旧友,仿佛认识本姥爷。
大堂兄来年古稀,又添外孙,自是喜欢,堂嫂忙于女儿琐碎;列席于侄郎家中,月婆住厅屋前左耳房,席设厅中,圆桌漆板塑凳,摆放烟酒茶一应俱全,桌中陈搪瓷托盘,盘中喜蛋,糖果饼干甚盛;早闻亲家公炒得一手乡味,亲自操持不在话下。
因桌圆无上朝席,仅列朝向之意,大堂兄于上座,朝席仍侄郎叔父辈,亲戚不繁琐,满席爷爷姥爷;次席稍杂,七大姑八大姨携子带孙;旁几席仍侄郎女亲朋好友,同窗旧识,挤于一堂,人声鼎沸。
我围上席,相互认识,互通安好,卸下桌中酒水托盘,菜已入席,酒水自便,其情融融,酒水互敬,亲情相宜,表示意思;待拾碗上桌,菜肴殷实,亲家得空,左手提瓶,右手握杯,逐一敬酒,好不盛情热闹。
说到旧礼制,官宦人家才有的,如今皆小资,也仿效起来,改革初期,亲客挎篮,篮中鸡卵十枚,垫些暗谷壳,一套衣裳,虎头鞋一双,小官帽一顶,红糖一扎,饼干一包,衬满篮围,篮上盖罗帕;再疏些的,也送其中一样或两件;若亲家富实,挑几担过去也无妨,尽是些活禽,鲜鱼,豕肉,稻米,糍粑,婴儿衣裳鞋帽几套,打制些长命银锁,帽沿菩萨;席面虽不如迎亲嫁娶繁褥,但也十分讲究,主家待客大十碗相迎那是一定有的,按辈份坐次列席,毫不随便。
百日宴家乡无此俗,同弥月酒相仿,表侄孙女正月十五诞生,群中报喜,吾玩笑取乳名“小汤圆”,是否正之,端午又百日,饕餮千金,占尽口福,望来日聪慧睿智,乖巧有余。
隔几日坐大巴往长沙,沿京珠高速北上,直抵南站,亲眷来接,达黄土嶺叔父姨娘家,唠至深夜。
次日天明,抵犬女租屋,房窄,家什算齐,谈及工作,家庭生活,无怨其它,乐观向上,自食其力,不扶他人,千好万好随她而去。
午后,沿表哥发来地标前往,赴启厨宴,公交六路转二O九达雅利,环境优雅,屏风相隔,小二导航到得一处,二十张玫色软椅围席而立,圆桌半径两米摊百裙桌面布,托一转盘,直径两米束带牵桌绒,平整光洁,圆桌外围摆一骨碟,上放一饭碗,一水盅,旁立高脚杯,箸用筷架托着,转盘空间虽大,中心缀一花瓶,瓶中插数枝桃红玫瑰,几枝满天星,一束粉红百合高于其间。
待启动宴席,众亲按序就座,酒水入盅杯,觥筹交错,相互往来,礼仪有嘉。
酒足饭饱,端午假期,人满为患,表兄寻得寝处,与大堂兄CEO(睡在一起,正镶母语)。
又次日,佳期至麓湘汇国际大酒店,气球拱大厅正门,上书APPY100DAP(应为happy100daps,但删头去尾字母,有无艮无边之意,何止快乐百千万日),银光闪闪,气势恢弘,入得厅,上首一舞台,银幕闪烁,图像成集,宝宝百日之神态为主,家长幸喜之容为辅,舞台设计犹如童话王国;下首墙上一壁画花开富贵,国色天香;逐向宴席布局,席中飘着三气球一动话偶像,惹幼童充其粉丝,席面酒水瓜果蜜饯一应俱全,令久居乡下之人,如入梦幻。
亲戚朋友同事互通友好,欢聚一堂,随主入席,宴室生辉,喜气盈门。
好强喜蛋一碟,香醋皮蛋,腌莲藕茎,香脆花生,泡黑凤爪冷四碟齐上;干卤猪手,广式烧鹅,虹尊生片,冰镇花螺,脱骨蹄膀,扇贝粉丝,青红肚条,青虾双味,双色笋丝,干煸生菜十样上齐,酒过三巡,倒想起那刘姥姥席间金箸搛鹌蛋之事,朦胧中走入宝玉寝室,三生有幸,快哉乐哉!
表兄嫂来席斟酒干杯刚走,侄儿率夫人又至,敬酒把盅,场面甚是热闹。
百日宴主角稚嫩,倦于其姑奶奶怀中,小巧玲珑,印堂高耸,脸蛋多肉,下颔圆润,朱唇眉秀,听其音高亢清脆,余音铿锵。
入长三日,坐侄儿专车回家,一路平安,见资兴二字分外亲切,尊父旨,一切办妥,说与老父,也不发言,脸露喜色。
端午匆匆记下此些,恐日久难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