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发生在我八岁那一年,也就是今年——公元2017年夏天。
我在暑假的旅行途中遇见一只猫,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史迪威,还封它为“五星上将”。
等等,那个远征军司令不是四星级吗?
答:这是我的上将,我把飞虎队队长的一颗星也给了它。
没有五星的上将不是一只好猫咪。
(2)
刚遇见上将的时候,我以为它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猫,因为它实在太小了,可以蜷在亲爹的手心里睡觉。兽医判断它不足两个月,体重只有0.5公斤,甚至看不出来是公猫还是母猫。最后亲爹发现它少了两颗门齿,度娘说猫咪会在3-5月龄开始换牙,所以,上将应该有三个月的齿龄吧。
没有人知道上将的准确猫龄,它有三个月的齿龄、两个月的体型、一个月的体重,不过,它看起来肯定比实际猫龄年轻多了,你以为它是一只驻颜有术、瘦身有方的猫吗,好啦,别闹啦,一只快要饿死的猫当然会发育不良、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对于一只即将饿死的小猫咪,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儿吗?答案是:遇到一个不懂喵星人的地球人。
看着上将狼吞虎咽、吃下了一整根火腿肠的时候,我当时很满意!可是到了下半夜,上将就开始不满意了,开始鬼哭猫嚎起来。我被一股新鲜又热乎的怪味儿给熏醒了,开灯一看,哦了个去,地板上到处是浆糊一样的猫粪便儿,星星点灯一样,还能看见火腿肠的颜色,有些地方好像还有血丝,再看一眼猫上将,四肢不稳、东倒西歪,一边蹭着墙根,一边踩着便便儿,走到我跟前。
亲爹一边捂着鼻子擦猫屎,一边咬牙切齿开启了吐槽模式,说要扔了猫上将、让它回去做山大王……此处省略一万字,我当时很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发现猫还在,亲爹却不在了,打电话一问,原来是去买猫药和猫粮了,结果买回来一包人药和一袋婴儿米粉,真是亲爹的待遇啊!愿天下所有小野猫,都能遇见失散多年的亲爹!
我问亲爹,你在猫屎里找到咖啡了吗?亲爹不搭理我。
我又问,你咋没把上将给扔了呢?
亲爹苦逼的叹了口气,说:夜里酒店大门锁上了,还锁了两道,一道玻璃门,一道铁门,臣妾实在出不去。
镇上没有兽医,也没有宠物店,上将吃了药,却还是把稀便拉在了车上,然后用脚去刨,结果腿上沾上了粪便,又开始在车里乱走,我还没来得及清理,亲爹就回来了,唉,亲爹保佑,千万别把上将给扔了啊!
不出所料,亲爹果然火冒三丈,随手就把上将扔在路边。唉,可怜的上将,还不如一包垃圾,就算是丢垃圾,亲爹也是要先找一找垃圾桶的。
那会儿天气很热,阳光很刺眼,我站在路边看着上将,它好像也很羞愧,没有像之前那样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爬上车。上将慢慢走了几步,后腿一软,躺在路边的草丛里,小声喵了几下,就不吱声了。
说多了都是泪,此处省略一万字,反正,为了说服亲爹再给我和上将一次机会,我用完了所有的智商余额。
心好累,下次出门一定先给智商充个值。
死罪免了,活罪难逃,按照度娘的指导,上将将被禁食一天;为了防止它在车里再拉屎,只能让它呆在纸箱里。深夜到达客栈的时候,上将叫的实在太惨烈,忍不住喂了它一点酸奶和卤鸡蛋白,结果在天快亮的时候,上将把鸡蛋白又几乎原封不动的拉了出来。
这次亲爹没吐槽,麻溜儿的把地给擦了,然后带上将去看兽医、打针、被建议再禁食观察一天。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实,亲爹可是一个养死过六只乌龟、渴死过一群多肉的地球人,在我五岁的时候,还养过一只拉布拉多,可怜丫只挺了一个月就挂掉了。
我开始同情上将了!听说猫有九条命,算上被遗弃过一条、饿死过一条、吃火腿肠撑死过一条,还剩下六条命可以折腾。
突然想知道,有这样的亲爹,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3)
这么可爱的猫咪还有库存么?给我再来两只!
还是让我们从头开始,讲讲上将的来历吧。
It's a long story!
那一天,我和亲爹准备开一辆假越野车出去野,是一辆从租车公司租来的车,亲爹负责开车,我负责看风景。我们从和顺古镇出发,出发却一点都不顺,车子卡在了又长、又窄、人又多的巷子里,进退不得。
然后去了腾冲远征军国殇墓园,正在给英烈们三鞠躬的时候,突然下了一阵暴雨,而我们却没带伞。
又去了滇西抗战纪念馆,感受了远征军抗战的惨烈、雄壮与悲哀。
然后,亲爹就有点儿心血来潮了,说要重走史迪威公路,穿越龙川江、高黎贡山与怒江,说网上说那里风景独好,还说当年的驼峰航线的两个峰,一个是喜马拉雅山脉,另一个就是高黎贡山……好吧,本宝宝知识量不足,任凭亲爹忽悠,反正不需要我开车,那就出发吧!
我们先走了一段省道,又走了一段很窄的水泥路,然后是弹石路,最后是烂泥路,再后来又有了一条叉路,亲爹就懵逼了。我认为我们迷路了,亲爹却不承认,说只是手机没信号、百度地图上的路显示不出来而已。
路尽头有个很小的村子,两个年轻的叔叔开一辆冒黑烟的皮卡给我们带路,在丛林里的烂泥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我们带上了真正的史迪威公路、老滇缅公路北段。
老滇缅公路真的老颠啦!
它先把我们的发动机下面的护板给颠掉了。护板上有四个固定螺丝,颠掉了三个,还剩下一个螺丝拖着护板,在弹石路上不停的刮蹭,咣咣咣咣响个不停。一开始亲爹想靠自己解决,他一会儿趴在刚下过雨的泥路上,一会儿又躺在车轮旁,想把那块铁板彻底弄下来,最后弄的得满身都是泥,却根本没有用。后来,我们把车用龟速开了几公里,遇到一个老奶奶家,借了一把尖嘴钳,亲爹尝试了很久,还是没用。就在最后绝望的时候,慢悠悠经过一辆拖拉机,借到一个扳手,才把底板给卸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接下来的故事就基本无图无真相了。
路还是那条路,但后面的路就没那么颠了,因为亲爹的驾驶行为真的很小心、很慢、很慢。有一回,我听到亲爹在自言自语:慢一点慢一点,刹车刹车,我这是要飞的节奏么!我一看车速表,才显示三十码,Take it easy! My Dady!
傍晚过龙川江之前,误入一个小山村,百度地图上显示这是一条近路。车子勉强挤进了曲曲折折、坡度很陡的巷道,最后一个巷子根本不可能穿得过去,只好全程把车给倒了回去,看得出来,亲爹快要醉了。
这一切在看到高黎贡山那一刻全都成了浮云,连绵的浮云趴在山顶上、或缠在山腰间,似人间仙境,又似白云王国。近处是视野开阔的龙川江大峡谷,远处是一览无余的青山白云蓝天,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稍作停留。按照亲爹的计划,这时候最保守的目标应该是过了龙川江、翻越了高黎贡山、到达了怒江边的潞江坝镇,结果现在只是远远看见了高黎贡山、连龙川江的水都没见着。
等过了龙川江,就到了高黎贡山国家自然保护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到凌晨零点,我们再也没见到过一辆汽车、拖拉机、摩托车或者其它任何机动车了。
路过第一个小卖部的时候,想买点东西解决晚餐,结果店里只有老干妈,连矿泉水都没有。又颠簸了几公里,遇见第二个小卖部,好消息是店里有饼干、饮料、方便面、火腿肠,坏消息是老板娘告诉我们,只有到四十公里外的潞江坝才有地方可以住宿。
天已经黑透了,没有星星和月亮,山里的夜显得格外黑,我们只能继续前行,不久便把车开进了大雾里,一开始还能看见拐弯或路边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树影或石头,像是有人或蹲或站在路边要搭车一样。我记得亲爹说过,当年抢修这条公路的时候死了很多人,后来运送抗战物资的车队掉下悬崖更是家常便饭,加上去前线送死的远征军,简单估计了一下,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这条路上应该还挺热闹的。
亲爹有点紧张,但是他比较会装,以为我看不出来。车里有点闷,但车外应该很凉快,所以前挡风玻璃不停的起雾。亲爹一边故作镇定的摇下车窗,一边大声说,“我们这么有正能量的人,来到这么有正能量的地方,一定会有人保护我们的,对吧!”
刚说完,亲爹就把车窗关上了,我只好安慰他说:对,好人总会走狗屎运的!
后来,我发现自己说错了,这里压根儿就没有狗,哪来的狗屎呢!
风越来越大,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吹得大雾在前面狂舞,吹得车在不停晃动,弯道越来越多,直道越来越短,坡道也越来越陡,车速慢到十公里以内,前方只能看清两三米,有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估计我们正穿行在山顶上的云海里。
亲爹干脆把车停下来,聊了一会儿天,最后亲爹打开手机,录下一段视频,总结说:刚才我们聊了一段远征军的故事,如果这个风声的呼唤是远征军发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被我们说的话所感动吧!让我们继续前行吧,好人总会走狗屎运的,出发!
什么都别说了,这么怂的爹可以换一个么!(这一句可能会被亲爹删掉!)
然后,深夜十点半的时候,车胎爆了一个!
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海拔几千米高的高黎贡山上!!在破烂不堪已经废弃的老滇缅公路上!!!在一个死人比活人多的战时工程上!!!!
爹就暂时不换了,先换个胎吧。
我举着手机负责照明,亲爹负责换轮胎,就在我们干的热火朝天、手忙脚乱的时候,一只小小的小猫咪锲而不舍、三番五次挤进了我们的操作空间,挨着亲爹的脚、蹭进亲爹的手、挡着正在卸螺丝的扳手……
亲爹把它扔出去好几次,每次它都不厌其烦的跑回来,最后我抓住了它,发现它身上湿漉漉、肚子憋憋的、肋骨很细很明显,最明显的是后腿只剩下皮包骨头,从屁股到脚根本摸不到一点儿肉丝。
亲爹让我把小猫给扔了,说它太瘦了、没有肉,当不了夜宵。我知道亲爹是在开玩笑,就给了小猫一根火腿肠……
轮胎换好了,风小了下来,雾也逐渐散了,天上露出几颗星星……啥都不说了,欲知小猫吃了火腿肠的后事如何,请从头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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