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雨点洋洋洒洒，雷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推着两袋化肥，在泥泞的田埂上挣扎，田头小排水口磕翻了小车，汗珠和着雨水眼泪流了满脸。

巧玲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四下张望找人帮忙，好再邻居钱叔也在地里撒肥，巧玲走过去扯出一丝笑容:“钱叔，也来撒肥呐？我小车倒了，来请钱叔帮忙的”。

“是啊，都等着下雨呢，往年都说夏至水门开呢，今年天气太干了，上游水放不下来，好不容易等来了这场雨，都忙着撒肥呢，不下也不敢撒，怕焉了秧苗浪费了肥料，都是钱买来的，农村的庄稼都要看天收呢，不容易啊！你奶奶怎么样，好些了吗？都是你爸妈害苦了你，看你还是个学生，这下就上不了学了，可惜了啊”！钱叔放下了胸前的斗头，跟在巧玲后面，边走边摇头的说着。

“是啊，奶奶说这就是命。奶奶好多了，但走路要人架着的，等奶奶腿好了，我就跟我同学小燕出去打工，挣钱孝敬奶奶”。巧玲充满憧憬的说道。

钱叔帮巧玲把化肥推到地头，就回自家地里继续撒肥去了，巧玲也拆开化肥包，倒一些在铅桶里撒了起来...

巧玲只有十六岁，懂事又乖巧，长得也很秀气，只是身材有点瘦小了些，比起同龄更显得单薄了些，她生在年三十，因此十四周岁还不到。

巧玲的妈妈走的那年巧玲才四岁，是跟着邻村的瓦匠走的，现在已经搬到城里去了，巧玲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提起妈妈也没什么感觉了。

巧玲的爸爸叫大壮，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大壮最小自然就和母亲住在一起，大壮结婚后，还没生下巧玲，他父亲就生病去世了，留下了大壮夫妻和母亲一起度日。

大壮父亲刚去世两个多月，巧玲出世了，三口人又成了四口之家，由于生活困难，大壮又没什么手艺，农闲的时候，大壮就跟着瓦匠做小工，巧玲的妈妈也跟着大壮去工地，给他们做饭搬砖，这一来二去的就和邻村的瓦匠好上了。

大壮知道了很生气，吵嘴时就打了老婆，这下她就坡下驴，直接就去了那个瓦匠家了，那瓦匠老婆难产死了一年多了，也乐意要她，他们很快就生了个男孩，这就过起了日子。

大壮两年多后，去了邻村小寡妇家做了倒插门，只留下了巧玲和奶奶一起生活，大壮开始几年还会回来看看巧玲和母亲，后来他又生了男孩子，就再不怎么回来了。

奶奶一直艰难的供巧玲读书，也经常去找大壮要学费，一去就跟大壮老婆吵架，吵了好几次，这次不知怎么就打架了，奶奶说是大壮老婆推倒的，大壮老婆说是老奶自己摔的，弄得腿都骨折了。

姑姑们也都回来看老妈，她们提出不让巧玲再读书了，她们各家都各有难处，没空回来侍候老妈，只有让巧玲回来服侍奶奶，才不耽误事儿，再说巧玲也长大了。

大伯去年得了癌症，没挨到过年就去世了，现在奶奶又不能自理，这下更没钱读书了，巧玲就自己退了学，回来照顾奶奶。

奶奶也没去医院，就被邻居钱叔帮忙，用小车推到会接骨的人家，用石膏固定好了，再摊了膏药敷上，就推回来养着，过几天巧玲又推着奶奶，去换过几次膏药，一个多月过去了，奶奶也能拄着棍子下床了。

又过了三个月，奶奶好了，能下地干活了，巧玲帮着奶奶割稻子种麦子，掰玉米收黄豆，两亩多地分别在五块地里，有八分地离家三里多远，收种都很吃力。

巧玲和奶奶剥着玉米，顺便跟奶奶说:“三道沟的那块地就给钱叔家种吧，他们家劳力壮，咱家劳力薄少种点地吧，再说了那块也就八分地，离家太远了，钱叔家有拖拉机，种着也方便些”。

奶奶考虑了很久才说话:“将来你要是招个女婿回来，没有地哪成啊，现在不保点地，将来分不上了，听说马上就要十五年不变呢”。

“奶奶我不招女婿，我要出去打工，挣钱给奶奶花，将来让奶奶享福，再不让奶奶种地了”。巧玲摇着奶奶肩头撒娇。

“尽胡扯，不种地吃什么呀？买粮食得多少钱啊？咱又不是城里人，又没有定量户口，你要是能读书，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就能成为城里人了，那就不愁了，都怪我没本事，没钱供你读书啊”！奶奶轻轻叹息着，又失望的摇了摇头。

“奶奶，快别这么说，学校有那么多学生，到头来又有几个能考上高中的？更别说大学了，咱家是没钱，要是有钱，再读几年结果没考上大学，那才叫冤呢”。巧玲抠着玉米棒子违心的说道。

”那倒是真的，农村孩子哪那么容易呀？大学要是好考，都去考大学了，谁还种地啊”？奶奶也笑了起来。

时年九月下旬，巧玲约了邻村小燕，小燕和巧玲是同学，早就想出去打工了，带着大包的衣服被子离开了家乡，踏上了未知的打工之路。

那时候村里很少有人去远方打工的，特别是小姑娘，就怕被骗或是遭遇拐卖吃亏。

坐上了揽客的顺路大巴，巧玲和小燕都很兴奋，那时候的车速很慢，路也没现在这么宽敞。

巧玲和小燕旁若无人的说着出去找工作的事，巧玲说:3“我们先问一下开车的，到哪里下车容易找到工作，我们就在哪里下车”。

“行，等车停了再有人上车时再问，反正咱们端盘子洗菜洗碗都会，听人说小姑娘工作好找呢”。小燕说的眉飞色舞。

“小姑娘，出来找工作啊？你们都会做些什么呀？”这时旁座位上有个四十多岁的戴着鸭舌帽的大叔，笑咪咪的问道。

“大叔，你是不是老板啊？是开饭店的吗？我们会刷碗，洗菜端盘子，打扫卫生，还会包饺子和包子，摊饼做疙瘩汤，我们都会做的”。小燕抢着说。

巧玲也期待的望着大叔说:“我们不挑的，只要能挣钱，管吃管住的就行，大叔你厂里要人不”？

鸭舌帽想了一会儿说:“好吧，那你们今晚就跟我去，我问问我朋友那要不要工人吧，我朋友很多的，开饭店的办工厂的都有”。

巧玲和小燕对看了一眼，急忙点头说好。

到了傍晚鸭舌帽大叔就叫下车了，两小姑娘就背着行李，跟着大叔走了挺远的路，才又上了一辆车，开了一夜，她们就睡了一夜，车停下时太阳已经老高了。

两小姑娘就问:“大叔，到了吗”？鸭舌帽说:“先去吃饭吧，车要加油了”。

鸭舌帽大叔领着她们去路边，一人吃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子，就又换了一辆车，到了傍晚才下车。

跟着鸭舌帽大叔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小旅馆，把行李放在屋里，就出去吃饭，吃完饭很快就回来了。

“你们先住着，我去打电话问问我朋友，看哪儿需要人，也好让人明天来接你们，安排你们上班”。鸭舌帽大叔和气的说完就走了出去。两小姑娘赶紧嗯嗯的点头，然后关上门，倒在一张床上，猜测着明天能找到什么工作，就睡着了。

咚咚的敲门声才把两小姑娘叫醒了，开了门看到鸭舌帽又带了两人进来，说是他朋友，都是开饭店的，一家店里只需要一个人，就找了两家。

“我们两个人要在一块，只要一个人的我们不去，没个熟人说话怪害怕的”。小燕胆怯的说道。

“你们先做着，他们都是小老板，一下子两个人，付不出工资的对吧！等到哪家生意好做了，再把你们调到一起嘛！先得安顿下来不是？再说他们两家离得也不远，你们有空可以相互去看看的啊”！鸭舌帽大叔耐心的说道。

看着两小姑娘还犹豫不决，鸭舌帽沉下脸来说:“我好心帮你们找工作，你们怎么就不听话呢？要是这样我就走了，我也不管你们了，我帮你们还耽误我时间呢”。

小燕使劲抓着巧玲的手，巧玲感觉到小燕的手都有点发抖了，就问小燕:“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吧”。巧玲也是想到大叔人家好心帮忙，我们还耽误人家功夫，要是他真不管我们了，我们连坐车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再说这里也没有熟人。

鸭舌帽露出笑容说:“这还差不多，拿上行李坐车过去，那两个男人立马帮着把行李拿到车上，这是个小货车，只有鸭舌帽一人坐前面，其余四人都坐在后面车斗里。

一路上小燕和巧玲都好奇的四下张望，还没到春天，风有点大挺冷的，只想着能快点到地方，车开了好长时间，路上都没什么人了，一座座大山空旷寂寥，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颠簸到下午，才在一个山脚下的小岔路口停了下来，路太小了车开不进去了，等各人都下了车，司机就把车开走了。

小燕和巧玲手脚都冻麻了，浑身发抖牙齿直也打磕，便搓手跺脚的恢复着，那两个人拿着行李，一起顺着小小的山路往前走，走了一段巧玲就问了:“还有多远啊？饭店不开在街上吗？我们怎么连人家都看不到呢”？

“哎呀！急什么，这里是山区，翻过山就能看到人家了，这里是工厂区，在山里生产安全，又清净又没人打扰生产效率才高嘛”！鸭舌帽奸笑的扫了两小姑娘一眼，那两个男的提着行李也嘿嘿地干笑着。

就这样走了好久，两小姑娘都不冷了，甚至有点热了，才看到稀稀落落的，好像有几户人家。

“哎呀！累死了我走不动了，歇歇再走吧”。小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还用拳头捶着胸口，巧玲也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那三个男人也停住了脚步。

“我想家了，我不想去上班了，我想回家去”。小燕边说边哭了起来。巧玲看小燕哭了，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哭什么哭，赶紧走，这山里有野兽，狼和老虎晚上都是要出来找吃的，这里天不黑都没人走，天黑了更没人敢来了，就是要回家，也要等明天才能走是吧”？鸭舌帽不耐烦的说，那两个人也附和着。

两小姑娘吓的立即起身继续走，到了一个简陋人家，天都快黑了，主人家煮了一锅面条，小燕和巧玲这才觉得饿了，还是昨天晚上吃的饭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也没见这三个男人吃饭，两小姑娘一人吃了两碗面条，才被安排在一张床上睡觉。

到了早上，主人家煮了一锅玉米面粥，几个馒头，笑着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大概就是叫她们吃饭的意思吧。就老头老太太和她们一起吃饭，昨晚上那三个男人都不在，两人看看自己的行李还在，也就放心了。

小燕说:“那个鸭舌帽他们是不是去厂里了？给我们安排工作去了吧”？

“主要没有熟人，不然也好问问，厂子有多远？做什么工作的？还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做呢”？巧玲说。

两人就坐在屋里聊天，猜测着这里的东南西北，没下雨也没见太阳出来，又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大概时间。

一会儿功夫，昨天那两个男的带了好几个男人来了，两姑娘赶紧拿了行李出来，巧玲问:“是不是现在就去厂里了，那个大叔怎么没来？我们先去厂里看看做什么事？要是不会做的话，还要学呢”。

“是啊，那个大叔是不是在厂里了”？小燕也问道。

两个男人中矮点的那个嬉皮笑脸的说:“他有事先走了，把你们送过来就行了，由我们来安排你们，上什么班呀？不如先找个男人嫁了，也省得害怕呢”。

他们带来的那几个男人，象买牲口似的把她们从头看到脚，她们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两人急得哭了起来，还边哭边说:“我们要回家，求你们了就让我们回家吧”！

两个看好了的人家，拉拉扯扯把她们分开了，任凭她们怎么哭喊，扯着去了各自的家。

到了晚上，没有婚礼，没有客人，巧玲也没吃晚饭，被男人拉着进房间，巧玲使劲扯着门框，不肯进去，哭得昏天黑地，男人的妈妈叽哩哇啦的劝着，掰开巧玲的手，和儿子一起把巧玲送到床上，关上门走了。

巧玲哭了一会儿，渐渐哭声转弱，抽噎着坐在床边，男人坐在床的另一头，不停的劝着，开始巧玲只顾哭，也没听到男人说的什么，这下听到了。

男人说他叫郭亮，今年二十九岁，家里穷没有老婆，父母和他都相中了巧玲。

“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保证对你好，等我们有了孩子，爸妈就让我和你回家看你爸妈了，我们家花了一千多块钱，才把你买来的，还借了亲戚的钱，你要是偷跑是跑不掉的，你觉得你能摸出去找到家吗？你要是想跑还要把我们家的钱还上的”。男人看着巧玲认真说道。

巧玲想着男人说的话，她哪有钱还呀，家里的奶奶还指望她挣钱呢，她出来的路费，还是奶奶跟钱叔借的一百块钱呢，身上还有六十四块钱，车费花了三十八块，巧玲突然不想回家了，只想逃出去打工挣钱来还债，也不知道小燕怎么样了，反正自己是一定要离开这里。

面对倔强的巧玲，男人没有用强，也没有睡觉，直到凌晨巧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男人给她脱了鞋子盖上被子，也在另一边睡下了。

巧玲醒来的时候，男人不在屋里，他去集市买了油条，还有肉用瓷盘端了进来，看着巧玲说:“饿了吧赶快吃，我一大早到集市买的，妈妈煮了好长时间呢，趁热吃好吃”。自己的喉咙动了一下。

巧玲看着男人说:“我想小燕了，我要去看看小燕，你看行吗”？男人出去了一下，进来说:“你快吃吧，吃饱了我带你去看看小燕”。

“真的？不许骗我”。巧玲吃了起来，一大碗很快就吃光了，有肉面条鸡蛋，还吃了一个油条，吃得饱饱的了，有点热巧玲脱了外套，男人一直在旁边看着巧玲吃完，才把碗收拾出去了。

巧玲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条红纱巾扎脖子上，没穿外套，就跟着郭亮一起去找小燕，走得弯弯绕绕的，村子不象自己家乡的都是一排排的人家，这里人家的房子排列的很凌乱，隔着也远点，不是挨家挨户的样子。

到了这家看到小燕，巧玲一把抱住小燕，痛哭起来，小燕也跟着流泪，小燕把巧玲拉进了屋里，两个男人也知趣的没有进屋，在一旁说着她们听不懂的方言。

小燕问巧玲:“你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没让他得逞，可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只是摸不着路，要不然就想办法跑了，你能记得来时走的路吗？你怎么样”？巧玲嘴角上扬了一下，又失落的问道。

小燕耷拉下眼睑，流下了两行泪水，低着头说:“我也是没办法，我又打不过他，他劲头太大，他说会对我好的，要不然先在这待着，等有机会再跑，他们现在肯定看着我们的”。小燕抹了几下脸上的眼泪。

“你这男人什么情况？我那个他说叫郭亮，二十九岁，家里穷没结过婚”。巧玲问小燕

“巧玲，我刚才看到你那男人长的还不丑呢，就是个子不太高，我这男人说叫鲁留英，三十二岁，老婆几年前死了，没有小孩，长得还不如你的男人好看”。小燕看着巧玲说道。

“鲁留英，怎么象个女的名字？男人取个女人名字，难听死了”。巧玲翻了一下眼皮。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说不可能，你怎么会叫鲁留英呢？这明明是个女人名字，是不是你老婆的名字？差点还笑了呢，可他说是英雄的英，就这样都没老婆还英雄呢”。小燕叹了口气。

巧玲对小燕说:“我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回家，我就想出去打工挣钱，挣了钱再回家，给奶奶还债”。

小燕说“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本以为到繁华的城里打工挣钱的，看这里还不如我们家那边好呢，这些房子家具，道路更落后，多远路都靠走，还不如我们家的平路好走，这山路弯弯绕绕太难走了，我想家里人，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到死了都见不到爸妈了呀”？小燕说着又流下了泪水。

“不会的，我们会想办法出去的，一辈子待在这里，那我宁愿去死，我们慢慢想办法吧”。巧玲劝着小燕。

“你有办法了”？小燕小声问道。

巧玲边想边说:“我想先找到这里的集市，然后写信给钱叔，让他不要告诉我奶奶，能到你家去告诉你的爸妈，两家一起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你也偷偷写好信，争取上街找邮筒，还要买邮票，看我们谁先把信寄回家里，对，叫家里人报警来救我们”。

很快就到了中午，太阳出来了，鲁留英家留他们吃饭，郭亮就和巧玲回家了，巧玲特意认真的看了鲁留英几眼，也好认得小燕男人。

回家的路上，巧玲问郭亮:“你们这边有逢集的么”？

“有，就今天逢集呢，每个农历五十都逢集的，你要买什么吗”？郭亮问道。

“哦，是女孩用的东西，我想去街上看看”。巧玲迟疑了一下。

“那我们先回去，吃了饭我陪你去，下午街上人也很多的，什么都能买到的”。郭亮时不时的偷瞄一眼巧玲，巧玲心里有数，也不和他对视，一直躲避着他的眼睛。

走了好多路，翻了两座山头，才到了集市，一路上郭亮都在给巧玲说他们这边的事:“这集市是周近好多个村庄的人都来的，我们还是离的近的呢，最远的要翻五六座山头的呢，他们赶集都得备好干粮，中午是回不去的，晚上才能到家的，我们算是近的，看那边是离得更近的”。郭亮指着一处稀稀落落的村庄说。

这里的集市，不象家里的集市是由两排门面房组成的，这就是个山坡吧，应该就是矮一点的山头，稍微平坦一些，集市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山顶，很长但不算集中，就是平坦一点的就有人，都是小独轮拉着的，驴和骡子驮着的，最多的是挑担子的，还有背篓背来的，只是路面并不开阔，显得人挺多的，摆摊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巧玲找了好久也没看到邮局，就问郭亮:“这集市还有多长才能到头啊”？

郭亮不明白什么意思就问:“你要买什么东西啊？我们买东西有时候都不走到头的，把需要的买来了不就行了吗”？

巧玲看着天也不早了，就买了两包卫生纸，一支牙膏，郭亮赶紧帮着付了钱，郭亮问巧玲要吃什么，买点给她，巧玲不好意思说要吃什么，就说回去吧。

到家天也快黑了，郭亮妈妈煮了米粥，小鱼咸菜，还有油条，吃了晚饭，巧玲就自己进了房间，郭亮在外面和他爸妈说话。

巧玲在房里想着今晚该怎么办？郭亮会不会让她平安度过？若是真的用强，弱小的她就算无畏的挣扎，又能逃的掉么？

虽然巧玲不打算留在这里，可单薄的自己又怎么能保护得了自己不受到伤害，眼下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小燕已经屈服，自己又能坚持多久？想着这些心里乱糟糟的没了主意。

过了很久郭亮进来了，坐在巧玲旁边说:“刚才在外面我爸妈说我真没用，一小丫头都弄不到手，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我，就把你卖给三癞子，我们重新再想办法买，你还是跟我过吧，三癞子跟坏的，他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说着他就低下了头。

巧玲心里很害怕，就想还是先顺从了吧，以免在被卖给什么三癞子的，也不说话就脱了鞋子上床，又脱了外面的上衣，山里晚上还是又有点冷的，巧玲拉了被子盖着，没敢睡下只倚着床头，心想着昨晚上没脱衣服一直坐着，一直哭又有什么用，今天又走了好多的路也挺累的，郭亮也脱了外衣，在那一头倚着。

巧玲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思维逻辑混乱，又很害怕郭亮突然过来，象饿虎下山般的，猛虎扑食的扑向自己，她看过那些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她怯生生盯着灯泡照着的郭亮的脸。

郭亮扯起一点笑容，温和的说:“冷吗，要不要大被子盖”？巧玲赶紧摇头说不冷，郭亮拿起枕头要来巧玲这头，巧玲吓得急忙起身坐了起来。

“别怕，我也是第一次”。郭亮温柔的说着，把巧玲拉到了自己的被窝里，抱着她给她温暖，巧玲的手真凉，郭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里面，巧玲没有反抗，只觉得脑子一下子都空白了，机械的由着他折腾。

一行泪水告别了童贞，这就算是嫁为人妇了。

往后的日子，郭亮确实对她很好，家里很穷，有什么好吃的，一家人都让给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郭亮和他爸爸经常去地里干活，他妈妈一直看着巧玲，连上个厕所时间都控制有数，就是不看着，她又能跑到哪里？她实在没把握自己能跑得出去，只是这样让她觉得自己象个罪犯。

巧玲也不闹情绪了，开始帮着洗衣服了，偶尔还帮着烧火做饭，但她还是不开心，上街也都有人陪着，她早就写好了信，一直没机会寄出去。

三个月后，快过年了家里对她放松了看管，只是上街还是有人看着，她可以直接跟着郭亮到地里干活，去山里砍树枝，背回来烧火，也能独自一个人到近一点的地里割草，到河边去清洗衣服，她也和小燕也能来回走动了。

小燕说她男人对她很好，况且自己怀孕了，也不想回家了，这里只是穷了些，反正迟早要嫁人的，就是回家了又能怎样？又不是小姑娘了，说不定还找不到能这么疼自己的人呢。

看着认了命的小燕，那略带幸福的模样，巧玲突然就想到，小燕家里有爸妈疼她，条件又比自己家好，小燕的爸爸还是村里的支书呢，有头有脸的人，小燕要是在家也能嫁个好人家，到这里嫁了个二婚的男人，也能认命，而自己只有奶奶，还一心想着回去，回去替奶奶还债吗？巧玲迷茫了。

年后天气也更冷了，山风呼呼的，刮到山里有些刺耳的声音，象野兽在乱吼，也一直没什么太阳，偶尔还飘着雪花或是小雨，阴冷阴冷的。

巧玲想到家里都是年前下雪，年后不是很快就要到春天的吗？这里怎么到年后才更冷了呢？又没有太阳晒晒，郭亮经常用火盆生火，架上大树根，一家人都围着火取暖。

就这样很快到了夏天，巧玲觉得燥热难耐，浑身没力气，也吃不下饭去，就想在床上躺着，起来头就晕的厉害，郭亮带着到村里医生那去看看，医生把了把脉，说是怀孕了，郭亮一家都很高兴，巧玲也没有说不高兴，就是老觉浑身没力气。

因为是夏天，巧玲每天都要去河边好几次，就是直接把衣服拿到河边去洗，洗完再站在河里清漂，这里的河水很清澈，有好几个河沿，每天都有好几个人在河边洗衣服，边洗边聊天说些有趣事，巧玲是懂非懂的也不插嘴，只是偶尔有人问了才搭上几句。

从怀孕到现在就去过小燕家一次，是个大热天，八月初二，那天小燕生孩子，小燕说害怕，那个鲁留英一大早，这边还没起床就来叫门了，本来打算做饭吃了再过去，鲁留英一再催促说到他家再吃，小燕疼的不行，就要巧玲快点来，陪着她她怕自己会死了。

郭亮和巧玲到的时候，没进门就听到小燕的哭喊声了。郭亮进了后面的院子，留英和巧玲一起进到屋里，屋里很热，两个台扇往外面扇热气，小燕的婆婆给哭喊的小燕擦着汗水，接生婆也不时的用湿毛巾擦着。

巧玲赶紧坐到床边，双手握住小燕的手，说着:“小燕别怕，我在这里，我也怀孕了，会一直陪着你，到时候我也会生孩子的，你也要来陪着我呢，不哭了省点力，不然更热”。巧玲接过小燕婆婆洗过的毛巾，给小燕擦着脸和脖子，小燕才安静下来，屋里的接生婆和她婆婆也才放心些。

小燕流着泪对巧玲说:”我想妈妈了”。

巧玲笑着对她说:“你马上就做妈妈了，你孩子跟你一样想看到妈妈呢”。“真的吗？你说他是男孩女孩？他长什么样子”？小燕猜测着也露出了笑容。

小燕一会哭一会笑的，折腾到中饭过后，别人都去吃饭了，巧玲陪着小燕一直没去吃饭，直到小燕生下了个男孩，接生婆说都下午两点了，巧玲才去吃饭，吃完饭又陪小燕待了会儿，看着小燕一脸的幸福模样，才告辞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得好快，转眼她们已经到这里一年了，又到秋天了，早晚温差挺大的，再加上怀孕贪懒，巧玲提着衣服去河边洗，刚打上水来，就又有洗衣服的人来了，巧玲就说:“你怎么也才洗呀”？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妇女，巧玲经常看见她来洗衣服，只是每次人都挺多的，也没怎么搭上话，这次就她们俩人，才顺口问了一下。

那女人说早上给孩子做饭，三个孩子吃完饭，都去上学了，自己洗了碗才来洗衣服，巧玲突然听出她说的不是本地方言，就问她是哪儿的人？

那女人说自己是淮安人，当年被人贩子骗了卖来这里，她还知道巧玲和小燕也是被买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儿的人，巧玲说我们也是淮安人呢，她说那还是老乡呢。

巧玲急忙说:“阿姨，求你帮我寄一封信回家行吗？家里人肯定是急坏了，我们说是出来打工，却被骗到这里，都一年多了，怎么都得给家里消息的呀”。

阿姨说:“这里的人心齐，对买来的媳妇都很上心，那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帮着看着，要是想跑是跑不掉的，我当年跑了好几次，也没摸出去就被抓回来了，到现在都十几年了，也不想走了”。

巧玲问她想不想家，我们可以一起走的，那女人就和巧玲说着家乡的话，说自己都有了三个孩子了，也不想回去了，家里人肯定是以为自己是死了，也不想回去添乱了，再说了现在回去也没意义了，青春都撒在这里了，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说的没有表情，应该是死心了吧，巧玲洗好衣服，和她约好了明天把信带来，让她帮着买信封邮票，还要写地址的，问她会不会写字，她说当年读到初二，就在回家的路上被骗子骗走的，就被卖到了这里。

回家后晾好衣服，巧玲说自己不舒服，就进了房间关好门，心里莫名的兴奋起来，本来都快熄灭的希望，一下子又被点燃了，拿出以前写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写了一张最近的状况，在背面写了家里的地址，信是寄给钱叔的，让他去找小燕家人一起想办法，写好后又看了一遍，这才折好放在口袋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寄出去？就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巧玲除了要洗衣服，又带了两双鞋子来刷，她慢慢的洗着衣服，还有几个女人也在洗衣服，边洗边看路口处，直到那几个人都洗完走了，阿姨才提着衣服过来了，巧玲心里一暖，就把信掏出来给她了。

阿姨接过信，看了一下四周，立即把信装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说:“你快点洗完回去吧，叫别人看见我们单独在一起不好，以后碰见我不要说话，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也方便我把信寄出去”。

就这样以后就是等待了，一直到腊月二十四的夜里，十几个警察敲门声惊动了她们，说是老家的人来解救她们的，天气很冷，巧玲又大着肚子，急急忙忙的被警察带走。

郭亮拉着巧玲哭了，巧玲也哭了，跟郭亮说:“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我还要生孩子的”。巧玲跟着两个警察走着山路，一路上虽然有电筒照着，巧玲还是累的不行，走走歇歇还摔了一下，一个警察搀扶着走，一直走到天快亮才到路上。

这么冷的天，走的浑身是汗，有四辆警车停在路上，就赶忙上车，看到小燕已经在车里，还有小燕爸爸和叔叔，等都坐好了，才开始开向回家的方向。

经过三天两夜，才到了家里，好多人都来看热闹，巧玲的大肚子，成了大家的话题，巧玲到家就进了屋里，再没出来，奶奶哭着抹泪。

回来后巧玲再也没见过小燕，后来听说那天警察去解救时，小燕死也不肯回来，留英也不让走，死死的拉着都哭哑了嗓子，孩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警察是应小燕爸爸的话，一定要把小燕带出来，小燕哭天喊地的就不走，是被强行带回来的。

小燕回来以后，不吃不喝还要回去，她想孩子想留英，每天都有人劝慰她，十几天后，留英找到了小燕家，待了好几天，被她家人赶走了，留英走后，小燕闹着要寻死，家里一直看着。

来年麦子发黄的时候，巧玲生了个女孩，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奶奶整天唉声叹气，说要把孩子送人，不然巧玲不好找对象，巧玲舍不得，跟奶奶也有了隔阂。

又听说小燕得了神经病，家里也没给她治，时间长了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半年后小燕还没好转，就被她爸爸做主，嫁到河南边去了，就是另一个县的地方，那个男的也是年龄大，家里穷兄弟多，讨不到老婆才愿意娶了小燕，说到底能生个孩子就可以。

巧玲有时候就会想，真的不该寄那封信，不该坚持要回来，害了小燕，也害了自己，害了那边的两家人，还要连累孩子受人歧视，其实那边的男人对她们真的很好的。

巧玲的孩子最后还是送人了，是被奶奶偷偷让人来家里抱走的，才两个多月，巧玲也没哭闹，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也许去了别人家，能生活的好一些。

巧玲也嫁了人，看着身边的男人，她想着郭亮，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被郭亮占满，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好几年过去了，巧玲又有了孩子，奶奶也过世了，爸妈当年都嫌弃她丢脸，也一直没联系她，反正就是各有家庭，各有儿女的，也不在乎有没有她这样不争气的人，她也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就这样机械的活着吧。

巧玲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象被折断翅膀的蜻蜓，再也无力飞翔了，只剩下麻木的了却余生了，所有的苦都留在了心里。

即使到了现在，她还会想起郭亮来，那个算是爱情吗？还是自己犯的错误，她自己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