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伊莉丝的礼服束腰勒得很紧,却阻止不了她快步穿过长廊,在步频尽可能地保持着让她盘起的金发不散乱的情况下,她第一次觉得从正门的楼梯口穿过层层房间直到内厅竟走得如此累人。
华丽的厅门一扇被打开,教皇伊凡四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身金丝掐边的白色法袍显得高贵而耀眼,毛料斗篷 拖垂至地面。无边帽上镶嵌的珍珠簇拥着的多面红蓝宝石,随着伊凡四世缓缓抬起头而变幻着光彩。如同早就在等待着她一样。
“你来了,我的女儿……”伊凡深沉的声音富有穿透力,一点都不似他面容的苍老。
“圣父……”伊莉丝走到教皇身边,行礼后亲吻了伊凡的手指。德博拉和约瑟分别站在教皇的左右,显然自己来得有些迟了。
“圣父!请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菲利普监禁起来?!”伊莉丝有些愤怒却又不敢完全表露出来,一边说着,眼睛却只能瞪向一旁的约瑟。
“那天在我的家宴上病发,血吐得到处都是,你又不是没有听到报告。”德博拉严肃地说道。
“陛下,我们也正在商量这件事,……”约瑟调解着说到,躲避开伊莉丝的眼神。
“可是监禁起来……太过分了,他可是王国最优秀的骑士!怎么能?怎么能?!”伊莉丝说到,“我知道……我听说了,有好几些个侍从,凯尔男爵,包括阿妮兹都接连生病了……”
教皇伸手抚摸着伊莉丝苍白而紧张的脸庞,“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伊莉丝,你也不要去探望他,听我的话……”。
“你们是怀疑?他们的病都是菲利普造成的?!”伊莉丝急道:“不可能!圣父,他可是您亲自施洗的孩子啊,神一直眷顾着他……”
“生病的人……大多都与菲利普有过接触,这是事实,伊莉丝,你该理智一些。今天早上传来消息,马琳的管家格里特也死了。”德博拉冷冰冰地说到,"我们没有办法不怀疑他,你可能不知道,除了一些想死的症状,内廷医官在他的身上还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伊莉丝看向他。
“一个非常古怪的符咒瓶……里面一定被下了诅咒!”德博拉说起这个,暗暗攥起了拳头,他也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想起他的妹妹在病痛中受尽折磨的样子,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平日里我也算敬重他的为人,但这难道是巧合么?一向不喜欢参加宴会的菲利普,怎么会偏偏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沙龙,谁知道呢,他会不会是偷偷地将诅咒之水滴进了大家的葡萄酒里,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是骇人听闻!”
“不,他怎么可能会违背迈尔家在先王与圣父面前立下的神圣誓言?他怎么可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残害别人?”伊莉丝怨恨道,“你又怎么知道?博德拉,是不是有人在陷害他呢?”
“啊……不排除这个可能。也说不定……是有人偷偷将什么异教徒的东西放在了他身上,额……企图陷害他吧,”约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毕竟……前不久菲利普在夏宫时救了女王,才立下的功劳,自然会惹得一些人眼红。”
德博拉突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约瑟这一记反调唱的他猝不及防,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那是约瑟费劲心思给他弄来治病的药油。怒道:“谁?!那你说,是谁要陷害他?!陷害皇室成员?!”
“神呐!这不是还没有查出真相么,万一他是清白的……”约瑟无奈道,转头看向了伊莉丝。
“是啊!你们不能这么对待菲利普!”伊莉丝向伊凡四世祈求到。
“够了!不管怎样!我的妹妹现在在病床上生不如死,希梅利克最好的医官也无法减轻她的痛苦!我不知道神是否能听到我的祷告,如果可以!我愿替她受苦!我不管凶手是谁!只要能让她好好地活着!即便是灭鳞龙的……”情绪失控的博德拉突然哽住,惊恐地看向教皇。
教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伊莉丝与约瑟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的孩子……”伊凡四世那低沉的声音洪钟般穿过德博拉的身体。
空气仿佛凝滞,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危险。
“你刚才说……灭鳞龙的什么……”伊凡的语气变的严厉起来,他缓缓站起身,胸前的银质十字架透着寒光,屋子里安静地都能听到面料摩擦的沙沙声。
“灭鳞龙……”德博拉的声音小到不能在小,“的眼……”
龙,在东俾利兰斯王国被视为极度不详的东西,它不但是恶魔的化身,也是异端邪教当作自己的神一样崇拜的神秘生物,因为这一点,连带着原本就极为稀少的食草斑龙,烈原龙,海泽伯登巨蜥,只要是长相略显凶恶的,长着尖牙的,都难逃人们的驱逐与猎杀。
“哼!”伊凡四世重重的地发出一声,“龙……”他的眼神变的有些朦胧,意味深长地念着这个字,“德伯拉,你知道的东西真不少,我真是小看了你”
“那么神啊,请原谅我……”伊凡四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左手放下时抚摸着戴在右手中指关节的环戒,戒座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椭圆形玛瑙,红中带橘,几缕深红色的暗纹中心向外散发出放射状的丝线般的纹理。
“远修会的使徒们在落月夜交合,将自己的身心献给赤龙伊戈奇;地神教的教众,挑选处子,把手脚躯干头颅分割开,在雪原上做成冰棱祭台,以达成死后转生为隐龙真身的夙愿……;而灭鳞龙……”伊凡四世平淡地讲着这些异教残忍而血腥的事情,说到灭鳞龙三个字时却突然转身,一挥衣袖,胸前的配饰撞击地叮当作响,“你们是不是都很想听听!曾经的西俾利兰斯是如何覆灭的?!是不是?!”
众人都是身体一哆嗦,然后谦卑而胆怯地地下了头,不再说话。
每一秒钟都变的难熬,对于关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来讲,都是这样。谁也没有胆量抬头去看教皇的表情现在是有多么的生气。
“请……请原谅我……圣父……”博德拉半跪在伊凡四世的身前,抬起一只手想求得原谅,但伊凡四世的纹丝不动就显得格外恐怖。“我只是听说……我……”
“在东俾利兰斯!……整个东俾利兰斯,都不可能,不会,不允许!有灭鳞龙的存在……”伊凡四世背向他们,咬字分明,一字一顿地大声说到,手指捏紧了关节上的玛瑙戒指。
博德拉不敢再多说一句,许久,屋子里没有一点点动静,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一样。
“关于对菲利普的调查,将由我亲自接管……你们,好自为之吧!”伊凡四世冷冰冰地甩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屋内三人也不想再僵持下去,从未见过教皇如此动怒。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各自散去。
在庭院茂密的花园小路间,伊莉丝叫住了约瑟。
“等一下……”伊莉丝轻声说道,“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约瑟停下脚步,“我知道,可是……”
“圣父亲自监管了的事件,这么多年来,从未放过任何一个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约瑟望着她,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圣父他只不过是个严谨的人,他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约瑟不知为何自己会自然而然地纠正着她所认为的,伊凡四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想法。
作为未来的新教皇的候选人,约瑟一直生活在伊凡四世的影子下,伊凡四世对他的爱,甚至胜过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一直带他在身边栽培他。
伊莉丝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从他在内厅为菲利普开脱的几句话里,她听出了一丝生的希望。
“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伊莉丝伤心地说着。“我从未向你请求过任何事情,约瑟,只有你能拯救他……”
约瑟并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是自己卖给伊莉丝的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帮到了她,他会被女王所感激,将来必会受到倚重。
菲利普既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你最忠诚的骑士,我会尽力而为的,女王陛下……我们都不想失去他。”约瑟恭敬地说到“不过,我开始有点在意德伯拉亲王,他怎么会知道‘龙’的事情,甚至觉得他有点……怎么说呢,想故意激怒教皇?也许是我想多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有可能是他……”伊莉丝思忖道,“可是阿妮兹是真的身染重病,他舍得牺牲自己的妹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么?那是什么值得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
“都只是我的猜想罢了,我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做好最坏的打算。”约瑟摊了摊手,“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活着了,也许敌人就在看不见的暗处伺机而动,您请自己小心。”说完便告退了。
伊莉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无奈地,虽然不知道约瑟是否出自真心,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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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与喧闹混乱的白天相比,城南市政广场的夜晚格外安静。守夜人摇着暗淡的的灯火在小巷间幽幽地闲逛着,偶尔飘过一阵零零碎碎的马蹄铁踏过地面的声响。
阁楼木架上一只黑尾鸢正在梳理羽毛,听到希尔的声音,它转了转头,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天使扇动翅膀……圣火点燃铁桶般的围墙……啦啦,黑猫在她裙边沉默……啦咿呀,在她的枕边哭泣……”希尔哼唱着,坐到床边,用棉布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黑尾鸢被噼啪的,石子打在窗框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扑扇着翅膀警觉地叫了起来。
“嘘……别叫,一会儿房东又要咒骂你了,你想被扔出去么?”希尔威胁到,那只黑尾鸢竟真地安静下来。
希尔起身走向阳台,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打开阳台门。“不会又是巡夜的小布罗特吧,小孩子真是调皮,我一定要……唔!”
一个巨大的力道将自己的嘴捂住推回了房间,使希尔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倒在床上。黑尾鸢惊恐地发出啸叫声,两个黑衣人掀开蒙面,是约瑟与菲利普。
“快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