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大家也都回家了吧,即使没回家也都在回家的路上呢吧。一想到能放个长假,回家吃上妈做的饭,心里都很期待吧,念叨念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很踏实吧。人们如果不创造节日,还有什么念想呢,有节日真好。可惜你们铁柱叔叔还在地铁站里查身份证,王大姐自然独自一人在家,只给自己煮了点娘亲包的速冻饺子。万家灯火,自己一个人总有些冷清,听会儿音乐,赶上一首《往事》倒把自己弄得挺伤感,所幸矫情一会儿。上个礼拜回家,爸妈看电视剧,插播的广告用的插曲就是这首,很“往事”。你们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下面的文字。
这几天总去肯德基坐一会儿,看看来来往往的人,跟带着孩子玩滑梯的老太太们有一搭无一搭聊几句。这里的人接地气,琐碎而真实。
(1)
老太太给孙女买了个大冰激凌,在我对面坐下了。孙女吃一口,老太太也猫着腰咬一口。边咬边对我说,这有什么好吃的,齁凉的,甜不索索我就不爱吃。但是这个太大,都让孩子吃,孩子该拉肚子了,她妈又得埋怨我。可是不带她来,她还闹——真拧巴。看到小丫头的模样,我终于明白过去老人口中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姑娘眼睛提溜转,双眼皮大酒窝,梳着双马尾,不叫人。我问老太太,小姑娘是学舞蹈的吧,老太太很是惊讶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不清楚,直觉。我都能想到18岁,20岁时候的这个姑娘的样子,可爱又冒尖,得理不饶人,吃不得半点亏的样子。我问老太太,小姑娘多大了,老太太说,四岁了。四岁了,为什么偏偏是四岁。我对四岁很有感情。
在我四岁半的时候,我学会了回答别人问我几岁这个问题,于是每次别人问我多大了,我就都说四岁半。我不知道四岁半代表什么,直到五岁多了,别人问我几岁,我还是说四岁半。我以为我就是四岁半,永远都是四岁半。那个时候奶奶纠正我说,不能总四岁半啊,人也得长大呀,你现在五岁了。我就愣了,看着奶奶,突然觉得“四岁半”真可怜,“四岁半”陪了我这么久,但是却没了,说没就没了,而且好像永远也不回来了。现在形容那时候的眼神,是舍不得,是茫然,像失去了隐形的好朋友。二十年一晃过去了,转眼我也长这么大了。可不是嘛,四岁半真可怜,四岁半就这么没了,与之后的五岁半,十岁岁半,十六岁半,和二十一岁半一样,都好可怜,都就这么没了。情绪一下子涌上来红了眼圈,小姑娘费解地看着我,可不是,她可不会思考这些,她永远也不会思考到这些。我自己平静了一会儿,老太太问我是谁看大的,我说是我妈。老太太眼里透出了羡慕,她也想让儿媳妇自己看孩子吧,活这么大岁数了,也想自由自由,也想不把自己绑在别人身上吧。老太太把冰激凌吃了一脸,拿手绢胡乱一擦,还留了一块白,正好和她右边脸的痦子对称,看得我又想笑。吃完老太太就陪着孙女玩滑梯去了。其实如果没有回忆,回忆不上来什么才算是幸福的吧,过了一世,又像过了几世。人生这条单行道,注定了不能倒带。生命列车轰隆隆向前,震耳欲聋的往事,却不必在记忆中缅怀。那些喝了孟婆汤的转世灵魂,不就是想不起来前世,才能坦然接受现世。想不起来才好,遗忘才好,只活今天才好。
(2)
靠窗的座位对面坐了两个女的,都长发飘飘,神态气质很像,可能是亲姐妹。两个人愁眉不展,眉宇竟透着一股仇恨和杀气。尤其是岁数稍微大点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两个人都看着桌子,好像桌子上写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她们一定遇到问题了。不一会儿,黑衣女子的电话响了,她说了几句,就停下来到门口说,就是肯德基两层门的中间。留下来的格子衫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盯着桌子看。门口的女子来回踱步,走得越来越快,接着便表情痛苦,张牙舞爪,像是在电话里对骂。这个时候,涌进来一堆小学生,黑衣女子被逼到了不碍事的地方,继续情绪激动地讲电话。不一会儿肯德基就像百鸟朝凤,我们像置身蛤蟆坑。嘈杂好像阻断了格子衫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这群小学生,眼神里写满了温情与哀愁。她大概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吧。那时候北京还没几家肯德基,孩子们把吃肯德基当过节,央求妈妈带着来。那时候妈妈买完了自己不吃,说自己不饿,一口一口看着孩子吃。格子衫大概看到了黑白画面的过去的自己和妈妈吧,格子衫开始泪眼婆娑,格子衫的眼泪穿成了串儿,赶忙拿盘子里的餐巾纸擦,边擦边回头看姐姐是不是讲完了电话。她大概不想再给焦头烂额的姐姐任何一点旁的情绪了吧。看到姐姐还在愤怒地打电话,格子衫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一动不动低着头,盯着桌子看。
我……没什么要总结的,老太太告诉我明天北京刮大风,阵风6级,你们多添衣服,戴口罩,别吹感冒了。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