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通讯发达了，但我最讨厌用电话、视频或微信、短信拜年的。那样其实是特别不走心，人在人情在，平日里有事说事，借用通讯工具可以的，过年的真谛就是亲人一起相聚，再去借助通讯工具拜年了事，那还不如免去这虚假的形式。

      父母在的时候，每年的大年三十那晚，我都会跟父母一起过，给父母拜年，也给父母一人一个红包。我老婆也会给公婆一人一个红包，至于老婆红包里封多少钱，我从不去过问的。一般在大年初一我就和老婆一起从株洲坐火车去郴州，跟岳父母拜年，老婆给父母打多大的红包我不管，反正我会给岳父岳母一人封一个红包。父母走后，我每年过年就都是跟着老婆去郴州，大年三十跟是岳父岳母一起过年了。没有两年，岳父也走了，我们一家大年三十还是都是去郴州陪岳母一起过年。三年前，我家搬了新家，株洲市的风俗是，大年三十需要在搬的新家过年的，前年的大年三十就喊了还在株洲市的哥哥姐姐一起到我们新房子里吃饭。

      我们是大年初二去郴州给岳母拜年，老风俗是“初一崽初二郎”。现在女儿参加工作了，我要女儿也要给外婆封个红包。初四晚上我们赶回株洲，初五上午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山上给爸妈拜年。

      父母走后，大姐常住深圳，我也在郴州做事。一次我兄弟姊妹在株洲相聚后，我跟大姐相约，每年定于大年初五去山上给爸妈拜年，兄弟姊妹聚一次，费用AA制。能够让我们相聚的，其实还是只有爸妈。大家都赞同，其实也主要是大姐，我担心大姐从深圳赶回株洲挺难的，我又一想，现在高铁，交通是很方便的。相约的第一年，大姐一人在大年初五从深圳回来带着大家上山给父母拜年，我真的是蛮感动的。以为我们兄弟姊妹每年都会有一次相聚，我还特意在家门口的宾馆给大姐开了间房，因为她回家这一两天，没有必要回自己家里搞卫生。谁知道第二年，大姐就失约了，我感到淡淡的哀伤，因为大姐一直是爸妈的骄傲，如今根本就没有自由。

      年前国家放开新冠疫情防控，我和二哥相聚喝酒时，二哥跟南昌住在我小堂姐家的98岁的伯母视频，小堂姐说，她妈身体还蛮好的，有时偶尔也会有点糊涂。本来我跟二哥相约，伯母百岁生日去给她祝寿，二哥说还是要趁早，如果她糊涂了，去看她都没有意思了。

      今年岳母和我们在株洲过年，本来老婆要我二姐落实在株洲市的兄弟姊妹各家有多少人，大年三十一起聚聚。二姐落实了人数，老婆把餐厅包房也定了，二姐又打电话过来说，疫情可能会严重，大年三十就不聚了。老婆有点懵，我们花钱找罪受！就跟餐厅换一个小包房，等女儿回来我们家自己聚。老婆说她弟前妻的儿子也会来株洲一起过年，我说正好又多一个人热闹点，蛮好的。

      女儿从兰州赶回株洲过年，岳母要我第二天开车去她涟源乡下老家，看看她同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说要得，谁家乡下老家没有几个亲戚。当天我还用购物卡，去给岳母的弟弟弟媳一人买了一双皮棉鞋，因为岳母在生老婆的气，老婆说她不在了，也就不会和她涟源乡下老家的亲戚多扯了。岳母一跟老婆吵架，我绝对无条件站在岳母一边。我有经验了，因为不出半天，老婆和岳母肯定会和好，如果我站在老婆一边，岳母肯定是要记恨我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没有喊醒女儿，就开车去涟源，我是考虑女儿昨晚上才从兰州回株洲，让她多休息一下。老婆说女儿第一次去涟源乡下，那亲戚又会要给她打红包，难得扯。老婆在家整了几箱给乡下的礼物，有好大一箱瓷器，还是三年前我们搬新家，别人送的。因为家里瓷器太多，一直放在家里占地方，送乡下去也实用。主要是我开车去，岳母就想尽量多带点东西。岳母说，她弟弟家一早就请了人，帮他家杀年猪。那猪是他自己家里喂的，我们赶过去吃中午饭就好了。

      下高速公路的一小段路，因为过年车多，那小镇上都有警察指挥交通。虽然行驶缓慢，但还是有秩序地行走，现在乡下过年的气氛可能就是车多。到了岳母弟弟家，岳母弟弟家的人一起来帮拿车上礼物，这是最高兴的时候。进家清理完礼物，岳母给弟媳打了一个红包，老婆也给了舅妈一个红包。那舅妈要给我一个红包，说我是第一次来他们家。我立刻推脱，乡下的风俗可真的是，要是女儿来了还真不好推脱，乡下人也要尊严。

      吃完中饭，岳母的弟弟就跟我们准备猪肉、猪肚、猪排骨。老婆坚决不要猪油，岳母说自家喂的猪，没吃过饲料的，猪油也可以要的，家里基本上是不会去买猪油的。我说偶尔吃一点猪油也可以，老婆就收下了。岳母弟媳又拿了好大一袋子油豆腐，老婆又不要，岳母说这是自家种的豆子磨的，用自家的菜油炸的，是好东西。最后，母女俩，拿了一半。

      赶回株洲去吃晚饭，我家住的地方边上的饭店基本上都关门回家去过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夫妻开东北饺子店，一家晚上就吃饺子。我们一人要了一盅汤，我跟女儿说这天下最好喝的汤，还是我们老家南昌的鸡蛋肉饼汤。女儿说过年我们去一趟南昌，看看大奶奶。我说好呀！看98岁的老人，多大的福气！伯母95岁生日我去了，伯母96岁她重孙女出嫁，我又去了。她最喜欢我，见到我就抓紧我的手亲个不停，每次她就感到难有下一次相聚！女儿今年说陪我去老家，我特别高兴！我印象中，女儿从来没有见过大奶奶，大奶奶也从来没有见过我女儿。我们初二一早开车去，四个小时都不到。要得！女儿说。又在跑火车，老婆说我。

      年三十的上午，我给了岳母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女儿说她和表弟说好了都是在大年初一给老太太红包的。

      岳母是第一次在株洲过年，年三十晚饭，她儿子也赶到了株洲。岳母跟儿媳关系一直不好，所以儿媳跟她的孙子、孙女没一起来株洲，她特别高兴。

      老婆延续在株洲过年吃年夜饭的习惯，一人发了一个二百块钱的红包讨彩头。岳母的儿子，吃完晚饭就开车走了。本来我提议去卡拉OK唱歌去，谁知道两个年轻人都反对，说是要去看电影“流浪地球2”。我们第一次五个人一起去看电影，不过电影开始几分钟后，就变成了两个年轻人看了，仨人都睡着了。我们小时候，能在那硬木椅子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那就是过年了。

      大年初一早上，我给南昌的小堂姐打电话，因为我昨天听说伯母在她家过年三十。小堂姐说伯母到她哥那去了，我又打电话给堂哥，告诉他我明天带女儿来南昌给伯母拜年。

      没一会，小堂姐打电话给我，问我出发没有？我说我是明天上午去。小堂姐说我今天下午去最好了，晚上南昌市政府组织放烟花，会很热闹的。我说行程安排了，我们还是明天去。当晚老婆拿开车安全说事，反对我开车去南昌。女儿说南昌市限行了，开车去实在是又不安全又不方便，建议我俩上午坐高铁去，下午坐高铁回。女儿买好了来回的高铁票，老婆也就没再说了，其实她内心是不想让我们去的。

      第二天，我和女儿上午9点在株洲出发，10点多钟就到了伯母家住的楼下。因为伯母家住的7楼，我有点拿不准到底是那一户门洞进去，就给堂哥打了一个电话，堂哥下楼来接我们。

    我要女儿喊伯伯。堂哥把我提的东西拿了过去，说还是在你女儿好小的时候看到她的，我说好象你没看到过的，他说肯定是见过的。

    爬楼的时候，我很费力，我的膝盖上楼就会痛。伯母每天都爬这7楼？我问堂哥。她每天都至少要爬一次，可能就是这7楼成就了她的高寿，堂哥说的好象有道理，但我不敢苟同，因为如果是我，腿肯定就断了。

    伯母！

    大奶奶！

    一进门我和女儿就把一人准备好的一千块钱的一个红包给伯母。

    我昨天听到你们要来的消息，我一晚都没有睡！伯母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最喜欢你的，也喜欢你女儿。

    伯母精神状态特别好，眼睛比较清澈。穿的衣服也整齐干净，身上也没有异味。

    伯母知道女儿是在政府里做事，就跟女儿说，做事要公平公正，不要去欺负无用的人，要做一个好人。她过去是管过几千人的，别人都说她是个好人，我女儿比她有文化，是可以超过她的。

    伯母说，有一次她被一鬼掐住了脖子，就有一菩萨过来说，你快放开她，她是一个好人，是要活到108岁的。

    我和女儿都大笑。

    伯母问女儿多少岁了？女儿说25，她说27呀？

    伯母又问女儿找男朋友没有？女儿说没有，她说要找了。

    她们就一直重复着这一问一答，我跟堂哥说我们买好了下午回株洲市的高铁票。

    伯母一下听到了，就用眼睛凶巴巴地看着我说，不行！不行！一定要住一晚再走！我今天晚上要跟你们谈一晚上的坨。

    我说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下次再来。

    伯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

    我说菩萨不是都说了你要活108岁的呀！

    堂哥说我小堂姐的儿子洪洪在楼底下等我们，我和女儿穿好了鞋，站在楼道上。伯母拿了一个很长的鞋拔，站着不弯腰，也就自己穿上了鞋。伯母在下楼时，用手杵着拐杖，我用手臂挽着伯母的手臂一起下楼，伯母也没有拒绝。等走出门洞口时，伯母摔开了我挽着的手臂，说是好累。我也只好松开挽着他的手臂，扶着进了洪洪来接的轿车后排，我和女儿一起和伯母坐在洪洪开的轿车后排，堂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不一会到了饭店，小堂姐、她老公和三堂姐都在饭店门口等。我要女儿赶紧喊三姑姑、小姑姑和小姑父。

    小堂姐说大年初二好多饭店都没有开门，又是临时来订餐，所以没有订到包箱。我说大厅也蛮好的，过年就是这样的。

      小堂姐说中午临时订餐比较匆忙，大堂姐和二堂姐都赶不过来了。晚上二堂姐的小女儿订了饭店，要我吃了晚饭再走。我说下次吧！票都订了，我家还有一大摊子等着，只要看到了大妈就好了。

    在等菜时，小堂姐跟我说，伯母是在她家刚住了2个月，轮到回去跟儿子一起住。我觉得老人这样轮流在儿女家住真的是不方便，98岁的老人，每天去爬7层楼，我想着都累。小堂姐住的是电梯房，还是要舒服多了，我觉得更加适合。

    第一个菜上来了，是地皮菌。怎么上这样的菜？不上好菜！我有钱！伯母抓出一把百元钞票。我侄子从那么远来看我，就上这样的菜！

    等下会上好菜的，等下有野生甲鱼，小堂姐说。

    只要炒粉就好，我说，我们就是喜欢吃老家的炒粉。

    有的，有的。小堂姐说，驴肉炒粉。等下我家有米粉，还有赣州脐橙，你们带点回去。

    吃饭时，我发现伯母蹲在桌子底下，我也蹲下去看，原来她有几张百元钞票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

    她现在最喜欢数钱，小堂姐跟我说，要我们在她家坐一坐，聊聊天，等会喊他儿子开车送我们去高铁站。

    在去小堂姐家的路上，伯母还在担心要送我们的礼物，小堂姐跟她说已经准备好了。

    在小堂姐家，我跟伯母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伯母又问我下午是不是一定要走？我说是的。伯母又问我是不是去我那几个舅舅家？我说不去，我和他们不亲。

    伯母笑了，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她最喜欢我！

    三堂姐说，老娘就是喜欢男孩！

    伯母对小堂姐说要红纸，小堂姐明白是要红包，就把老娘从沙发上扶起来，到卧房去了。伯母出来，拿了红包给女儿，女儿推脱不了，就是说下次我带小孩来，您再给也不行。又不敢躲避，只好收了。伯母这才开心地笑了，又坐到了我身边，和我聊了几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和堂哥堂姐说，那我就先走了，等会伯母醒了又要不舍。

    小堂姐喊她儿子开车把我们送到了高铁站。我和女儿在高铁站候车时，女儿说伯母给她的红包里有2200块钱，我说这老太太就怕占别人便宜。女儿说这老太太是真心喜欢你，怪不得你想来南昌给老太太拜年！你当年说，这老太太硬是要给你一套南昌市的房子，看来也不是跑火车的。

    20多年前，算是我最落魄的时候，当年我来南昌看老太太。老太太硬要给我一套南昌市的房子，我硬是不要！

    当年是老太太最有钱的时候，在南昌市里有5套房，她给了唯一的儿子3套房子，自己留了2套房子，4个女儿没有给一套。当年老太太的几个女儿吵得蛮厉害，在那种情况下，老太太又要给我一套房子，所以我一定不要的。

    回到株洲，老婆带着岳母和她侄子开车到高铁站接我跟女儿一起去吃晚饭。老婆也蛮高兴的，说这样去南昌，你父女年年过年都可以去！

    初五早上和老婆女儿一起，跟大哥、二哥、二姐家约着去公墓跟父母拜年。今年二姐的外孙女高考，二姐带着女儿和外孙女一起去求父母荫庇保佑，我曾听个老师说，高考最终结果，都是由祖坟决定的。

    我因为膝盖疼，老婆因为腰疼，在父母坟前就都由女儿代替我们磕头了。

    从父母坟前下来，因为岳母在家，老婆和女儿先回家了，我陪着大哥、二哥和二姐一家去饭店聚餐。聚餐和给父母拜年的费用，由6个兄弟姊妹平摊。

    给二姐的外孙、外孙女，一人给了一个200块钱压岁红包。大哥、二哥都没带孙子、孙女来，也就正好省红包了。二姐的外孙、外孙女拿了一年来得到的各种奖状证书给我看，每年我都每张奖状给100元奖励一下。

    吃完中午饭回家，女儿就开始准备明天去兰州的行李了，我要她家里的零食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第二天早上开车从株洲送女儿去长沙高铁站，因为对年后上班的预判不够，给路上的时间不够。到高铁站的进站口时，老婆下车送女儿进了高铁站口，都来不及告别。女儿一心想着不误高铁，连离别的感伤都省了。一会女儿来电话说，她已经上了高铁。女儿一走，这年也就算是过完了。

                2023年3月11日於株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