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于这样的一天,把家里收拾妥当,坐下来,一盏清茶,一卷诗书,一段轻柔的音乐,便可以打发半日光景。偶尔抬头仰望,阳光穿过某个绿荫浓密的午后,疏疏落落地洒了下来,细碎而温暖。
前次曾与人言:年轻时曾看到一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每每读至此,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能看到当日陌上那个缓缓走过的清朗少年。人生至此,终有岁月可回首,当得上“美好”二字了。
说这些话时,我们已是相识三十年有余,而此番肺腑,恐怕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细数过往,总会有一些不完满的旧事,一些无法与人言说的遗憾,遗落于时间之外,时间愈久,反而愈加繁茂蓬盛,而眼前的繁华却在转身后便早早凋落、荒芜。
因幼年时有过一段并不快乐的经历,使得幼小的我敏感而脆弱,却又自尊而倔强。
若不是在五姨家那个疯玩的童年,我无法想象我的另一种生活状态该是什么样的?是否一如幼年般晦暗自闭,我无从想象,也不敢想象。
所以,当童年里那束阳光突然破云而开时,是那样金灿灿明晃晃地驱走了心头多年的阴霾,暖洋洋地洒在了那个娇小无助的女孩身上。
那是一个午后,我和表姐蹲在五姨家大门两侧的石墩上,托着下巴看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孩在门口的场地上嬉戏玩耍。没过一会儿,表姐或许不堪忍受我的沉默,逃也似地跑开了,兴奋地与他们嬉戏在一起。而我,只有我,像一座孤岛坚实地盘踞在那块石墩上。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身形可以固执地不着痕迹,眼神却诚恳地追逐着翩来飞去的鸟儿似的孩童。这时,一个模样温和的小男孩走了过来,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玩耍。我局促地不知所措,或许我的无聊与我的不甘寂寞,聪明如他已尽收眼底,所以还没等我回答,男孩便主动伸出手来。此时,逆着阳光的他,落在我眼里竟如同镀了金边,愈加显得熠熠生辉。
那天起,我便把他视为我最好的朋友,此后的每一天,从晨光熹微到天光散尽,我们的脚丫子踏遍了附近的田野树林,我们的笑声冲上云端飘过了小溪大山。我们从春华走到秋实,从夏雨趟进了冬雪,最终我们从无邪的幼年走进了青葱少年。
若是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该多好!我曾一度这样想。
然而,终于有一天,时间还是裹挟着那个沐浴在薄雾晨光里的林荫小道,阡陌纵横间青翠欲滴的麦苗和日薄西山时波光粼粼的河面连同那个温润如玉的陌上少年呼啸而去。
后来,我回到了父母身边,那个有着万丈光芒的穹庐瞬间缩减成头顶的萤烛之火,即使还是会有不开心,还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却因为这微末的希望而渐生欢喜......
多年后,再次遇上他,我为我年少时的一件憾事向他致歉。他笑称并无印象,我当即释然。
原来,在我心里如泰山压顶般的歉疚,于他,不过是风过了无痕罢了。
回请他那次,分开时谁也没说再见,却是再也没见。
窗外,阳光透过那些年层层交叠的午后,疏疏朗朗地洒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偶尔能听到摇曳的树叶间流泻出的喁喁细语声:看吧,保持一个赤子之心多么重要,因为你也不清楚哪一刻的你会惊艳了时光,又有哪一刻会温柔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