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御敌
白浅示意他坐下，流云也不再客气，在岸边大石上坐了，缓缓道：“自一个多月以前，我从青丘回到梵音谷没出几日，夜枭族便以我族纵容边民越境狩猎为由，发兵出战。我父君领军亲征，但也伤亡过半，终将夜枭族军队拒于思行河外。我父君几次加急向翼君上表请兵支援，主持公道，却始终没有回音。迫不得已，此次我授命前往邻界的西北荒主君白奕上神处请求借兵援助。白奕上神也甚是为难，只说翼界部族内部争斗，狐族不好贸然插手，若是将战火蔓延至西北荒境内，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我自一出谷，便一直被跟踪追杀，几次险些送了性命，此次多亏上神出手搭救。”
白浅对他们一行三人的遭遇深感意外，问道：“你可知追杀你的那些人是何身份？”
流云摇头：“并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他们虽是翼兵衣着，但多半是夜枭族派来的杀手，防止我们出去搬救兵。”
白浅皱眉思忖道：“那夜枭族与你们有何仇怨，竟对你们下此狠手？”
那流云道：“我族避世而居，从不与外族过多往来。想来定是因为我们居住的那梵音谷，向来不沾染红尘浊气，是个最适宜修养仙身的好地方。这样的仙界宝地，夜枭族会眼红掠夺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浅点头，又问道：“请援的军报呈上又无回音，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军报途中被夜枭族劫了去，要么就是翼族掌权者已与夜枭族站到了一起。”
白浅说罢，指着身边的火麒麟道：“这孩子，便是翼君的部下，翼君隐居多年，近两日方回大紫明宫。我让这孩子去给翼君送个信，将比翼族的近况说与翼君知道。具体她会不会派军队来平息战争，我就不能左右了。”
流云十分感激白浅的这番安排，向她施礼道谢，白浅扶起他，向火麒麟示意：“你先去吧，将此事说与胭脂。”
火麒麟心中虽还忧心白浅的安危，却也不得不以战事为先，遂领命化作一道红光飞出了山谷。
看着火麒麟飞远不见，白浅回过头去又问道：“如今你族军队伤亡过半，又暂无援兵，两军双方僵持着，能维持几日，你们可有退兵之计了？”
流云无奈的摇摇头。
“那你可有何打算？是回梵音谷与族人们在一起御敌，还是继续前往其他地方寻找援军？”
流云沉吟片刻道：“我本要去历山重明鸟族，那国君生性豁达重情义，我父君与他年轻时也有些交情，只是夜枭族将去往历山的道路阻断了，如今我势单力弱，又遇劫杀，去不得那里，只好先回梵音谷再做打算。”
白浅点点头，又问道：“你们都伤的不轻，可还能赶路吗？”
流云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芒：“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快赶回去将情况告知族人。”
白浅转过身去，定定地望着那株清丽孤傲的寒月芙蕖，有了自己的打算，道：“很好！今晚你们先休息，明日我送你们回梵音谷。”
流云惊讶得站起身向白浅拱手道：“白浅上神，这如何使得？今日流云全凭你出手相救，怎好再劳烦你一个弱女子护送回谷？”
白浅道：“老身也勉强算一个上神，若论法力修为，还是比你们三人略强些。何况你我也算自幼相识一场，我总不能放任你去涉险。”
流云望着眼前这个姿容绝尘又极有担当的女子，既感动又心头情思缠绵，反复努力，终究还是压下了将要喷薄而出情意，最终只轻浅又慎重的道了句：“浅浅，谢谢你！”
白浅勾唇礼貌的一笑转身化作青光没入山林里，明天就要离开此处，需要趁着月色明亮，去寻些仙灵果的种子。兴许可以将它栽种到昆仑虚北山的苍龙涧里。那地方在山阴，林木繁茂，也是终年不见阳光的环境，借着昆仑虚的龙气滋养，也许能成活。还有那寒月芙蕖，她也定要带走的——凤九有句话，叫贼不走空，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心里想着这些，还有昆仑虚，白浅心头一片柔软。只是还有一个藏在心头，不能碰触的那个人，叫人心烦意乱。
思行河穿越亘古悠悠流淌，流到最南边，拐过平韵山的隘口，一年复一年，汇入慈悲海中。挨着平韵山慈悲海的一段思行河，一向称的是南思行河，河旁有座巨大的乐音林，遍植乐音树。
比翼鸟及夜枭两族历代以此林为界。如今乐音林已经成为了夜枭族的地盘。乐音林深处，树影层叠，不见天日。两个夜枭族士兵从北方飞来，自空中收了羽翼，缓缓降落在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面前矮身行礼道：“启禀殿下，白浅已随比翼鸟族九皇子入了梵音谷。”
那玄色身影微微一愣，随即轻蔑的笑出声：“哦？是吗？…这么轻易地就入了梵音谷？！白浅上神，你也太掉以轻心了…翼君那里呢？”
那两人中的一个忙答道：“翼君和那小殿下已被摄政长老软禁在大紫明宫，有咱们的人把守着。”
玄色身影轻抚了下手指上的金色龙纹戒指道：“很好！那么，午夜就动手吧。不留余地…”那两名士兵行礼后展翅极速飞向夜枭族驻军大本营。
白浅将流云和那两个侍从送入比翼鸟族王宫后，却被君后感激地留了下来。虽说白浅小的时候在青丘见过前去作客的比翼鸟族上君和君后，但隔了十几万年，她着实是不记得眼前的这位衣着艳丽、保养得宜、贤良淑德的贵妇人了。被她拉着手，热情地问东问西，说长道短话家常的白浅，只觉得后背的狐狸毛都竖起来了。
正在此时，大殿外匆匆跑来一名士兵禀报：“禀君后、九殿下，所有梵音谷的入口都被夜枭族封住了。”
白浅心下一惊，暗忖道对方动作还真快。趁着君后发呆的片刻，白浅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握着的手，向君后行礼道：“君后，白浅知道夜枭族进犯，上君还在等流云殿下的消息，左右目前不能出谷，不如我随流云殿下去城外军中看看。”贵妇人瞬间没了主意，只得准了白浅的提议。
待白浅与流云赶到思行河北岸的军营时，天色已近黄昏。河对岸夜枭族大军已摆开阵势，不停地隔着河嬉笑谩骂叫嚣。比翼鸟族前有雄兵，后无援手，军中士气低迷，几日未曾歇战，气势低靡，已显败相。比翼鸟族上君相里阙守着中军大帐，不敢贸然出兵打破暂有的对峙局面。
白浅对着地形图及沙盘思忖良久，沉默不语。她在昆仑虚学艺两万年，对于阵法、兵法都不大感兴趣。课堂上墨渊在上面讲得入情入理，她在下面积极地打着瞌睡。每次月考，她都是吊车尾，若不是向大师兄撒娇耍赖，让他借她抄答案，她恐怕这两门课业是过不了关的。
虽说比较浅显阵法、兵法她也不在话下，但若墨渊在，不，哪怕是她任意一位师兄在，定能将目前两军对峙、敌强我弱的局势轻而易举地扭转乾坤。白浅坐在沙盘旁，手托着腮，哀悼着自己在昆仑虚虚度的那两万年光阴，满面哀愁。
相里阙和流云二人却觑着白浅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相里阙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白浅上神，可还有回旋余地？”
白浅回过神，对相里阙对她的称呼一时适应不来。那相里阙以往套着近乎，本是与她阿爹称兄道弟的。如今论神位，她比他高出一截，是上神。论尊位，她是东荒女君，他是西荒一个部族君主，也没得比。相里阙只能讪讪地称她一声上神，倒也合礼数。
流云见白浅仍兀自出神，又小声唤了她一声。白浅揉了揉额头，借着案头火烛的光芒，将当前敌我双方所呈现的优势、劣势一一总结了一遍，权衡了各方利弊，决定借助思行河地理优势，以半月阵迎敌。相里阙将信将疑，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按照白浅吩咐的方法排兵布阵。
当夜子时刚过，夜枭族趁着夜色大举来犯。比翼鸟族军队果真凭借半月阵将夜枭族阻于河外。思行河中血流漂橹，南岸上也是遍野横尸，本是盛夏时节，夜晚河畔凉风掠过，却只闻腐尸与血腥。夜枭族暂且兵退三十里。
相里阙大喜过望，携流云白浅回到王宫稍作休整。晚宴上，相里阙慎重地从侍从手中端过一个托盘，托盘里盛着一个描金画银的紫檀木盒子，盒子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相里阙珍惜地将盒子递到白浅手中道：“上神，这是我族中最为珍贵的频婆果。相里阙由衷感激上神对我儿以及这场大战的出手相助。特此将这频婆果奉与上神。这频婆果树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且一树唯结一果，而且根据年成的不同，结出的果子各有妙用。说来频婆树往昔也是九重天继无忧、阎浮提、菩提、龙华的第五大妙树，古昔的经书里头还有记载‘佛陀唇色丹洁若频婆果’这样的妙喻，但数十万年前，这些频婆树不知为何皆不再结果，如今天地间能结出果子的树也就梵音谷这么一株了，万分稀奇，乃谷中至宝。这颗恰巧是今年刚刚结出的果子，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食用也可调理仙泽增进许多修为，而倘若女仙者食用还可葆容颜更加美丽青春，比九重天天后娘娘园中的蟠桃还强上许多。还请白浅上神笑纳。”
白浅打开那盒子，里面静静放着一颗闪闪发光的丹洁红果。白浅喃喃地重复着相里阙的话：“生死人肉白骨？！”
相里阙笑道：“不错！”
白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的凤九，若有这颗果子，那么凤九原身的九条尾巴便都可以修补整齐了，兴许很快会醒来。白浅眼前浮起一层水雾，她赶忙起身向相里阙拱手行礼道：“世叔，白浅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本不该收受您的馈赠，但您刚刚说到，此果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白浅确实需要这果子救一个家人的性命。”
相里阙并不敢受白浅的礼，忙起身还礼道：“上神收下便是，不必客气。”
白浅不再多说什么，挥手将果子以仙法护住收入袖中锦囊。
接下来的日子白浅始终在军营中度过。她深知半月阵借助思行河地势御敌并非长久之计，终是需要寻得援兵才是正理，所以日夜盼着火麒麟能将比翼鸟族的状况告知胭脂，好出兵平定这场战乱。
比翼鸟族勉强以半月阵阻敌七日，迫使夜枭族折兵近万，而这边却因粮草不足且久无援兵，耐不住夜枭族凭着人多之利轮番攻阵，终在第七日半夜被攻破第一个缺口。
此时，不用再多说什么，白浅心底清楚地知道胭脂的大紫明宫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河对岸那夜枭族莫名冒出来那许多士兵，想必就是胭脂大紫明宫的翼兵吧。
来不及再犹豫，白浅夺过身边一个副将手中的铁剑，便带头冲了出去。对面冲过来夜枭兵将们的兵刃明晃晃的一片直接冲白浅砍来。白浅铁剑挽了个剑花，将一众的刀枪棍棒隔开，再挥出去，招招致命。
白浅有些年头不曾打架了，此番一把普通的铁剑舞得十分拼命，穿过一副又一副血肉躯体，带出的血痕淋漓一地。难得夜枭族中也有打得不错的，兵器刺过来的角度刁钻有力，好几次差点将白浅穿个窟窿，皆被她险险避过。白浅虽靠着修为精深，彼时打斗正占着上乘，然而夜枭一族的兵将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尽，自半夜比翼鸟族的防御被攻破，一直打到天光渐亮，太阳初升。白浅肩背上早已挨了几刀。
正在白浅力有不支之时，天边由远及近极速飞来两道身影，待白浅誊出空隙看清来者何人时，那二人已分立于她左右。一道清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阿音！我来晚了！”
“上神你受伤了？”
白浅惊异：“胭脂？！火麒麟？！你怎么出来的？”
来人正是胭脂和火麒麟，他二人将围攻白浅的夜枭士兵挑离一丈以外，才有机会开口：“大紫明宫的士兵都被暗中调到夜枭族来，看守我们的人手也少了，我们趁乱将应儿藏了起来便赶来寻你！”
白浅翻了个白眼：“你们又何苦来这里自投罗网，待在大紫明宫不会有任何危险！笨啊。”
胭脂又斩落夜枭族一士兵道：“我们来帮你啊。他们是冲你来的！那对面有天族的人！”
白浅一边斩杀着敌兵，一边又要分神护住胭脂和火麒麟，打得越来越捉襟见肘：“你们这分明是来捣乱的！天族又怎样？顾不得许多了！”
首发于2017-08-17
修改于2018-1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