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再来|重启人生是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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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峰,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普普通通的人,却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一个生来就拥有上天诸神所有祝福和荣宠的天之骄子。他是世家公子,他英俊,聪明,健康,正直,十一岁就击败了华山第一剑客,继承了那柄代表家族荣誉的剑。他没有缺憾,没有瑕疵。他是完美的人。

然而,当燕十三来到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的神剑山庄挑战谢晓峰,去完成他作为一名献身于剑道的剑客的宿命时,他见到的却是谢晓峰的剑,和谢晓峰的棺木。此时的谢晓峰正化身做"无用的阿吉",被挑粪的老苗子收留,咬着牙默默品尝着人世间生存的种种艰辛和酸苦。

谢晓峰是真正的上帝的选民,他几乎拥有了世上的一切,显赫的家世、天赋的才华、年纪轻轻己站在武学的颠峰。然而,一个人赢得了整个世界,是否就真的完满而幸福了呢?

谢晓峰面对的是虚空。完全、无尽、可怕的虚空。有谁知道立于峰顶的苦况,“他是谢晓峰,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只许胜,不许败。”后来,当谢晓峰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三天。他说,我可以死,却决不能败在别人的剑下,因为,我是谢晓峰。——那是不堪的重负、深深的厌倦和无边的落寞。

做一个不能失败的人,永远在悬崖边起舞;做一个永远的胜利者,没有对手。没有对手,也就是没有朋友;永远站在峰顶,难再有梦想。没有梦想,也就没有希望。

绝顶何尝不是绝境。

什么是名缰利锁?在谢晓峰,神剑山庄,天下剑客用黄金铸下的“天下第一剑”匾额和“谢晓峰”三个字就是名缰利锁。或者名缰利锁并不准确,谢晓峰并不贪名好利,只是他拥有的太多,背负的自然更多。

谢晓峰是天下第一剑。剑可以解决他人的问题,却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自己内心的问题。事实上,谢晓峰并不想做谢晓峰。

崔健有一首歌,《从头再来》,这是崔健最好的作品之一,有力的鼓点,躁动的节奏,以及带着初民的国风气息的歌词,差可比拟谢晓峰的心情:

我脚踏着大地 我头顶着太阳

我装作这世界唯我独在

我紧闭着双眼 我紧靠着墙

我装作这肩上已没有这脑袋

我想要离开 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那烟盒中的云彩

和酒杯中的大海

统统装进我空空的胸怀

我越来越会胡说

我越来越会沉默

感觉不到自己想还是不想知道

我想要离开 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每次听这首歌,我都有一种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感觉被唱出的痛快感,如果可以,那么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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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身上有一个reset键,你会按吗?相信许多人又会茫然无措。

谢晓峰按了下去。他在他那块“天下第一剑”的金匾下遗下一口棺木,然后将自己抛入俚巷市井,抛入另一个世界,让自己泯然于众人,开始另一段平凡人“无用的阿吉”的生活。文学的最大功用是开启生活的另一扇大门。只有谢晓峰这样的人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抛弃一切去开始另一种人生,另一种不可知的生活。

阿吉也有理想,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阿吉认为那是个很低很基本很自然的要求,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大同世界的朴素表达,要求很高很高。阿吉只是想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然而却不可得。因为谋生不易:

阿吉穷得叮当响,肚皮也饿得咕咕响。但他只能在茶馆里喝一碗茶。

近来他才知道,一个人要活着并不是件容易事。谋生的艰苦,更不是他以前所能想像得到的,一个人要出卖自己诚实和劳力,也得要有路子。

而他没有路子。

泥水匠有自己的一帮人,木匠有自己的一帮人,甚至连挑夫苦力都有自己的一帮人,不是他们自己帮里的人,休想找到工作。

他饿了两天。第三天他已连七枚铜板的茶钱都没有了,只能站在茶馆外喝风。

天下无如吃饭难,人生的基本问题是人要吃饭。无论谁,都得吃饭。面对这个难题,谢晓峰和所有人一样窘迫。兜里没钱,只好喝风。

忽然有个人来拍他的肩,问他:“挑粪你干不干?”

阿吉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他的喉咙已被塞住。

他只能点头,不停的点头。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能说出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感激。

那是真心的感激。因为这个人给的,并不仅是一份挑粪的差使,而是一个生存的机会。

他总算已能活下去。

虽然生活艰难,但谢晓峰仍然愿意去尝试。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他要逃避自己,他不想做谢晓峰,他想从头再来,他宁愿做一个最平凡的无用的阿吉。他可以啃下带粪汁的馒头,捱八刀子不吭一声,换些许微薄的工钱,去过平静的生活。但是平静的生活,哪怕只是活着,也并不容易,即使挑粪,也还有三角眼,有铁头这些泼皮,还有竹叶青,大老板的欺压。他只能做回谢晓峰,当大老板要找这个无用的阿吉的时候,他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就得走什么样的路,当刀剑招呼过来的时候,他只有一条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阿吉又一步步重新成为谢晓峰。

呵呵,没吃饱就只有一个烦恼,吃饱了又有无数个烦恼。这就是生活啊。

鸟有翼,所以要飞。这就是自然法则,有时被称为宿命。生活有无数的可能性,然而属于每一个人的却只有一种,阿吉就是阿吉,谢晓峰就是谢晓峰。或许,上帝把我们放到这个世上,其实早已为每个人安排好了座位,但上帝不会告诉你座位的号码,这是人生这个游戏最难和最吸引人的地方。

谢晓峰试探生活,但无论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抑或挑粪的无用阿吉都无法令人满意。最后他终于悟出:一日谢晓峰,永远谢晓峰。

一日,在挤拥的地铁,一眼瞥见艾伦·艾弗逊为自己打出的广告。这个美国篮球场上的巨星、浪子,在他的一款球鞋的鞋底标出自己职业生涯身上所有70多处受伤部位和时间,他说I am what I am。这一刻,我脑海闪过的是谢晓峰和“一日谢晓峰,永远谢晓峰”。是的,世界并不完美,生活有那么多痛和无奈,生活充满了如果和无尽的可能,但我只是我。不要尝试成为别人,不要抛弃自己。对自己忠诚。无论悲伤快乐,我永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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