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十几年就是一个不断离开的过程,有的是生离,而有的是死别。
先是堂哥堂妹举家迁到县城。再是最小的堂妹去金山石化念书。只留下我和弟弟还在老家。那时候就特别希望放暑假寒假,因为只有在假期里哥哥妹妹才会回来住一段时间。但是他们住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开始住一个暑假到后来住几天就走了。我生性内向,从没流露过他们回来时我的欢喜,他们离开时我的失落。等到我十五岁时,我也离开老家去县城上高中,二年后弟弟也离开了,和我同在县城念书。后来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2000年父亲过世,妈妈去和弟弟住在一起后,基本上就不回老家了。2011年奶奶离世,老家房子出租后,我就彻底不回老家了。
从十五岁算起,离开乡下老家已经三十多年了,但是每每看到城市中黑压压的人群,看到马路上长龙般的车辆夹杂着刺耳的鸣声;每每抬头仰望天空,看到的只是灰色的、被高楼分割的天空,依然会感到惶恐和困惑,局促和不安。依然会想念儿时的村庄。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田野、柴垛、铁路、河流、炊烟、狗吠、鸡鸣一幕幕已定格在我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多少年年魂牵梦萦,今天因为父亲的忌日,终于重回老镇。
所有的村庄都离不开黄狗的犬吠,那是在捍卫村庄不容侵犯,也衬托出村庄无比的寂静。今天我下车,就听见一阵格外警觉的犬吠,原来是房客养的母狗生了一群小狗,蜷缩在门口的豆荚垛里,用声音守卫着它的孩子。
母亲用最传统的方式,烧了一桌祭菜,奠离开我们16年的父亲,我给父亲斟上一杯薄酒,磕几个头。母亲点燃了锡箔,烟雾缭绕中完成了简单的仪式。
往年仪式结束后,我就匆匆离开了。这次想到老街走走,近乡情更怯,近20年没有走进老街了吧。老街已非常没落,镇上的人都已搬到松江县城。曾经老街是多么热闹啊,是整个叶榭乡的集镇中心。这边是饮食店,大饼油条、生煎馒头小馄饨叶榭软糕,一应俱全。对面是布店,母亲经常会来店里扯一块花布,给我做一身新衣服。那边是肉庄,经常是排着长队,人声鼎沸。再过去是南货店,有冷饮话梅糖果饼干;转弯是文具店,是我最喜欢光顾的,尽头是大礼堂,全乡所有的大会在这里召开,电影、做戏都在这里上演。
当年我每天走在老街的青石板上,呼唤着伙伴们一起去上学,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如小鹿般明快的脚步,如银铃般无忧的笑声,留在了老街上,也留在了小女孩的梦里。
发现2个老丝瓜挂在斑驳的墙上,显得格外萧瑟,它们也有过抽丝发芽的娇柔,也有过成长的辉煌,但现在被主人遗弃了,在寒风中到了生命的终结,就像这正在消失的老镇,依然固执而落寞地坚守在原地。
那只黄猫一直蹲守在地上,警惕地注视着我们,它是在想相见不相识,问我们何处来吧。猫啊猫,你纵然有9条命,加上你前面8条命的时间,还是我比你先出生在这块土地上吧。
重走了叶榭大桥,桥已不是原来的桥,河水却还是原来的河水。以前河运是主要交通方式,河里船只如梭,成群结队,白帆迎风高挂,一艘大船后面,拖了很多小船,而数有多少只船也是我们每天乐此不疲的娱乐。这时候你就觉得船也活了河也活了。小时候还经常背着爸爸妈妈,跟着哥哥姐姐,到河里玩水,赶在大人收工前跑回家。从桥上凝望,桥下的河水还在川流不息,桥上的故事还在发生继续,只是桥上的人已物是人非。
离开的时候,发现一簇顽强的野花从坚硬的砖缝里探出来,在冷风中绽放,显得格外好看,我想只要有足够的顽强与坚守,花期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这次回去遗憾地发现,原来就读的小学初中都已经拆了。走了十来年的铁路也不能上去了,改造成市区到金山石化城际地铁,心里不无失落。
冷风细雨中,重走了一遍老街,我也絮絮叨叨向老公说着童年往事少年情怀。老街其实已经被抛弃了,我在想:它是否会想老树逢春一样,重新焕发生机呢?这或许又要一个轮回了吧,好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