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记事本

穿过狭长的石子路,便是柳巷村。村东有一条小溪,小溪边住着一户人家,挨着弯腰的柳树,一个老人,一只老狗。当老狗咆哮的时候,柳巷村的星空就在老狗面前停下来了。

我像十年前一样,站在柳枝前眺望。不同的是,十年前我还没被附上听话孩子的称号。我记得,十年前的夏天,蝉来的晚些。我像是一只脱了壳的蝉,奔走在洒满阳光的田野,村庄。十年之后,夏天的蝉像极了我,扑动了翅膀,却扬不起风尘。

柳叶儿浮动,疏疏密密的枝叶像是撑开了网,星星零零散散都斜了进来。老人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柳树旁。星星躲进云中,柳叶的网被撕扯开来,老人咳嗽一声,柳叶吹远了。

“十年了,经年,转眼已经十年。”老人开口说。

“是的,已经十年了。”我靠在树边,想起那个被飞鸟惊过的夏天。

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还未曾仗剑走天涯,是一个笑起来眼睛都会发光的女孩。我的人生是十五岁那年开始改变的,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是是十六岁的女孩了。

夕阳歪歪斜斜地掉进地平线,粉色的天空像是抹匀了胭脂,粉红了一片。对于我来说,景总是美的,只是无人陪同而已。

报名的清晨,我的心境犹如老潭里的水,焦急地想要沸腾,却又不得等待骄阳将自己烤沸,那种心情,皆因为等待。

一件墨绿色的短袖,胸前是放大的英文M字体,微微托起那平坦的胸脯,短裤配的是洗白了的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黄色人字拖,肩上背着红色书包。那便是我。

透过树叶的阳光,撒在我的身上,我身上的绿光像是更加充沛了一样。穿过林子,两排的教学楼相对,而左边教学楼下,一群人正围着墙上的告示。我凑近了些,看见上边密麻的字眼。我钻了钻身子,发现了我的信息。

“李经年,1009班。”我默念了出来。我顺着告示上的指示,找到了所在的班级。

我走进教室,教室里还充斥着一股霉味,那是许久未曾被阳光照过的味道。讲台上坐着一个人,耳朵肥大,脸颊臃肿,连身子都是木桶型,一副厚眼镜挂在脸上,倒显得祥和些。

“老师,我是来报道的。”我对着他说话。

“叫什么名字?”他翻出花名册。

“李经年。”我站在讲台下说话。

“好,好名字。”他重复了两声,找到我的名字,做了标识。

“在我这交200块,然后拿着这个单子,去图书馆一楼缴费。”他签好一张收据单,并拿给了我。

“好。”我提给他两百块,领着收据便离开了。

“哎,那个同学,以后不准穿短裤来上课。”他站在身后叫了一声。

“哦。”我没回头,便应了一声。

我走出教学楼,一股暖风入体。我仿佛受到别样的温暖,一抬头看见了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我走进了看,树下有一块碑,写着:江上暮云晚,树下书墨香。

我念着念着,便笑了。我不知道为何便会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我缴了费,并找到了宿舍。路过两排竹林,柏树下方的那一幢楼便是高一女生宿舍楼。我找到宿舍204,并放置了自己的东西。我找一个下铺的位置,并简单地收拾了床,铺上凉席,我躺了一会。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宿舍里搬来了一个姑娘,她站在窗边上,窗外吹来一阵风,窗边的帘子正扬了起来,一个姑娘正别过了脸。

“是你。”她先出了声。

“是我。”我笑了,连嘴边的酒窝都跟着笑了。

她走了过来,和我寒暄了几句。

我坐下来听她说话,一字一句都听着。

她是我中学时隔壁班上的姑娘,见过多次,却未曾说过话。

如今我和她分在一个班上,倒也是缘分。她脸圆圆的,像是煮熟的鸡蛋白,总是不忍心地想要剥掉。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我。

“早晨的时候。”我应声而答。

“那么早啊,我刚到啊,我叫梅花,你呢。”她笑了笑,说道。

“李经年。”

“哇,名字正好听。我的小名叫包子,你可以叫我包子啊。”她的身子向我靠了靠。

“好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叫馒头啊?”我笑出了声,不小心手打在了牙齿上。

“可以啊,馒头。”

我们相视而笑,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在那个午后都笑出了声音,直到那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我们才陆续站了起来。

宿舍里陆陆续续住满了人,有几个姑娘和我一样是从川中毕业的,更有些亲切感,其他的姑娘都是来自不同的学校。宿舍里一共住了十二个女孩,屋子里,挤得满满的。

过了一日,学校要求我们新生要上晚自习了。夜间七点上课,我和梅花坐了一桌,靠在墙边。

上课钟声响起,教室里的同学正襟危坐地瞧着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咳嗽一声,顿了顿嗓子,便开始发言。

“同学们,欢迎来到1009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黄正,在我的班上我希望大家都遵守校规,班规,做一个合格的学生。我不希望班上有人早恋,在这个年纪早恋的学生,多数是没有结果的。何必耽误了自己,又害了别人。我希望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

此后老师说的话,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是头昏昏的,特别犯困,便在书本上写下:“江上暮云晚,树下书墨香。”

“馒头,你知道吗?其实你长得很好看。”梅花敲了敲我的肩膀,并对我说这几句话。

我起初是不知道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男生找我借东西了,莫名地跟我说话,找我借东西。

我开始问自己:“我好看吗?”

年少时不懂得孤独为何物,便对年轻时候的容颜十分在乎,又十分困扰,害怕自己因为丑陋而遭人遗弃,又怕因为美丽而遗失自己。那种患得患失,怕是生了一场病,又是无药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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