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再也记不起你的脸。

此刻的我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坐在没有网络的电脑前。眼睛干涩,嘴角起了些干皮,不吃饭不睡觉,在黑暗里独自坐着,内心里一直都有某种声音在叫嚣着,仿佛随时都可以爆炸。我也知道我心里大抵是有所念。


我应该是想起了季,那个曾经抱着我说要和我厮守一生的女人。只是这一生的时间也未免太过仓促。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梦见她,梦见她站在一片血染的地板上拿着一把滴血的水果刀对着我笑。她的嘴唇一直在动,像在跟我说什么,但我总听不见,或者来不及听见就醒过来。

季也许是去了巴黎,毕竟她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漫步在巴黎的午夜街头,去体验水汽氤氲的欧洲风情。我也怨恨过季这样的决绝,但她说为了生存可以背叛所有,甚至是我们的感情。虽然我自持我们的感情比男女之情要更透彻,深信我们会一直相爱。我们会在睡前互道晚安,早上一起起床做早饭,黄昏的时候一起去市场上闲逛,心情不好的深夜也会对酌调情然后相拥而眠。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会一直相爱,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小镇里。直到季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叫童的男人。


我是有些排斥男人的,我也知道这是一种病态,但是一想到他们会抱着我的季亲吻我就忍不住难过。季曾说童是个干净温和有感染力的男人,她让我学着去接受童跟她的感情。季说起童的时候会洋溢着一种不自觉的甜蜜,我看着总会觉得心酸,便从后面去抱住她低声呢喃着些什么。聪明跳脱的她是知道我所想,这时她会轻轻掰开我的手腕,灵巧地从我的臂弯里钻出去。第一次见到童的时候,他们在我们的房间里吃饭。想来该是很温馨的画面。我走进屋子,季有些迟疑的喊了我。我顿了顿:“季,我觉得我的屋子充满了肮脏的气味。”说完这句话我便转身退了出去,眼泪也开始流淌下来。我断然是不喜欢这样的境况,可是我也深知我无可奈何。季从一开始就说过,即使我们再相爱,也不能走到最后,也不能一直在一起。只是我自己陷得太深,怨不得任何人。

季开始晚归,甚至不归。我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习惯了一个人。我会给自己煮鸡蛋或是燕麦做早餐,会在睡前对着那块冰冷的墙壁说晚安,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饮酒,然后抱着酒瓶子入睡。多数时候我是能睡的着的,也极少会做梦。有天晚上我坐着看碟,感动之处我探出手去想拥抱季,以前看碟的时候我们总能一起哭一起笑,泪点笑点都很近。可这次身边的沙发上是空的,只有中间深深陷下去的一块留有季的痕迹。我便将头埋在沙发里,隐约还能闻到季身上独特的气味。眼泪就没遮拦的流淌下来,没有声音。这时候季突然推门进来,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却没有听到我发出任何的声音,有些惊恐地走过来想要拥抱我。我仿佛被救上岸的溺者,张开臂弯迎了上去。突然想到她也这样抱过童,又疲惫地垂下手来。季顿了顿,叹了口气还是走过来抱了我。她抱着我说,我倾心于和童这样丰盛浓烈的爱,甚于当初的我们。季亲吻了我的眼睑,然后回到床边收拾东西。我就一直看着她,不出声。当晚,季搬出去和童同住,我整夜没有睡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间竟然恍惚觉得季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第二天,我把那张有点塌陷的沙发卖给了二手市场,换了80块钱买了啤酒。似乎是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要有个仪式,于是啤酒喝完以后,我的人生好像就跟季再也没有关系了。


慢慢地我也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了。季联系过我几次,我没有回应过她。其实已经不再怨恨了,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分开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见面。所以说那些觉得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谎言,无非是一个心怀不轨一个装傻充愣。后来季来看过我一次,我闭门没见。季在门外嘤嘤的哭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屋里,只是不愿意见我,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份单纯的感情,为何你这般不容我,我是爱着你的才会如此在意你。”我靠着门听着她的起伏的呼吸和柔软的言语,过往的那一切好像又都鲜活了起来:那些吹着夜风一起嬉笑怒骂的夜晚,那些吵架又和好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些喝着啤酒宣告跟这个世界死磕的夜晚……想到这些我又心软了,但是等我打开门时,季却已经不在了。大概这一次,季是彻彻底底从我的人生中走丢了,也从这个混乱的小镇上消失了。我换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休息的时候我开始去旅行,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生活似乎慢慢有了起色。不过这个小镇依旧如我刚来时一样,楼下卖肉饼的大伯吆喝的声音依然浑厚,巷子口泛着粉红色灯光的房间门前依然坐着等待生意的小姐们,空调机箱依然呜呜的转着。我的房间里也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是我从二手市场上淘回来的。

一年以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季,挺着肚子,披头散发,能看得出来她过得很混乱,新闻的标题是“孕妇怀胎七月刺死出轨丈夫”。我不知那个男人是不是童,我本来就没有记得他的样子。我只是有些震惊,不只是因为季活成了这番潦倒模样,更因为我看到季的脸出现在银幕上时,竟然觉得十分陌生,仿佛不是我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季。现在想来,大概我也没有那么深沉的爱着吧。慢慢地我也已经记不起季的脸了,我想我应该也是真的忘了她了吧。 希望心里的那个她在我认为的巴黎过得能幸福安定。


眼睛越来越干涩,嘴角也起了些干皮,而此刻我最该做的,是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

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一直相爱,原来也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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