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在梦想上做的唯一尝试
采访人:Cynicism°
职 业:高铁检修员
我们似乎更多的焦点都关注在一些「成功人士」、「冒尖的人」的身上,但往往我们最容易忽略的那类人,比如在我们身边最“接地气”的从业者,或者就是我们自己本身,这些人的人生一样充满了起伏跌宕,生活上一样有着值得与人分享的欣慰和喜悦,困难与烦恼,但相对于前者来说,这些“小人物”似乎很少被人关注过。
他的工作是高铁检修员,在夜间我们都休息的时候,就是他开始工作的时间,他的工作内容就像是“体检”一样,只是要面对那个“巨大的块头”,我们每次能安全的乘坐高铁就是这些人在背后默默付出的成果,但好似列车的安全性也给他们带不来多少成就和喜悦。
他还是倾向于偷懒的,只是由于责任感的驱使,不敢在夜里擅自离开,“一出事就是大事,造成的后果你根本无法想象,给你一张红牌都算是轻的”。他用“厌世”的口吻云淡风轻地向我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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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夜间上班的关系,他已经不可能是简单的「上五休二」了,他的生活正好与我们的世界相互颠倒,上两个夜班,休三个白天,再上两个夜班,如此往复循环,已经近一年了(前半年为实习培训,后半年正式上岗)。
如果对生活没有什么野望,只奢求简简单单,领一份还算满意的薪水,不用为明天的生计操劳,这样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我想几乎很少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会安逸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向我敞开心扉地说道:“除了晚上的工作,剩余时间,或者在宿舍睡觉,或者闲逛”。但每次走出单位的出行,都会让他感到在单位憋的时间太久太久,他甚至用「哇」这样的感叹词向我说道:“原来世界这么美啊,我天天是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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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北京呆了已有一年时间,诺大的城市,他说不出自己具体喜欢北京的哪所建筑,哪座地标,他说:“我就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猜想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北京这个地方。
工作让他感到很多时候要与世界脱离了,“我应该多出去玩玩,可是没有人陪,你知道的,就你一个人出去是很无聊的”。我们的聊天并没有因为这段话而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多人都是这样,难道不是吗?”他说。
我从他的声音中能明显的感到他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失望和无奈,我询问他是否有想过从现在的工作中跳出来,他喜形于色,“肯定有啊”,旋即他脸上又挂满了失望,“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跳出来之后我能干什么,我没有事情可以做,也许我找的下一份工作还不如我现在的”。我几乎要听不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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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都明白有太多的人从事的工作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心中还暂存着一点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坚持和向往,而正是靠着这一点点希望,或者说是「幻想」,我们在身处当下处境时才会过得相对顺利和容易一些,因为,这些对未来的向往会让我们相信当下的处境是迟早会过去的。
他自从上学时就不喜欢工科类的行业,他理想中的工作是跟时尚相结合,他喜欢服装、化妆、摄影,他希望自己能够接触到潮流前线的人,他希望自己是名设计师。可是他觉得这些离他是那么遥远。
真的有那么遥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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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填报高考志愿时,他并不情愿填报铁路学校,但由于高考没考好,也不愿复读,再加上没有主见(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自然,父母的操心和唠叨就会因此而多一些。他说他并不是叛逆的那种孩子,但我想他一定没有充分理解「叛逆」这个词,于是父母就为他选了一个在父母眼中将来好就业的学校(父母才不关心你是否喜欢),由于当时他本身就带着没考好的内疚,自然不好说些什么,他没有向父母坦诚自己的心思,而是猜测父母的想法:你学习不好还不听父母的安排,以后想干嘛。
让人感到心酸的是,当时他还报了一所化妆学校,“是瞒着父母偷偷报的”,这个心愿他甚至不敢向他的朋友诉说,最初他把化妆学校放在最后志愿,在截至提交时,他最终把它上调到了第二个,心想,如果“铁路”滑档了,就去化妆学校。这是他在梦想上所做的唯一尝试。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重来,回到四年前他依旧会做这般选择,他说他并不后悔,但我猜想其真原因,可能是在他看到了结局之后,依然学不会去拥有自我。他安慰自己说:“如果我当时没有这样选择,我现在可能还在漂泊”。
我是一个绝不畏惧生活的人,但有时也会因为现实上的诸多无奈而向生活妥协,有时还会因为能力上的不足被生活上的麻烦搞到生病无法振作,但当我听到他向现实的屈服时,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淡出了眼眶,我询问他为什么坚持还要带着“挣扎”,他说:“因为现实呀,你很懂的”。他拉开长音,“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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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做记者时,我常常提醒自己: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辞职,你为什么还那么懒惰。我同样将我的故事分享给他,我询问他在近期是否有别的规划,我潜意识中想听到他工作之余在为改变生活做一些努力,但他告诉我说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是很迷茫的一个状态。
因为公司有分配员工宿舍,但说到底那里并不能称为一个家,他在这边就一部手机,难以想象单位连WIFI都不提供,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刷刷微博,看看视频。我向他表示我很感谢他的坦诚,他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有想法,只是没有心情,一个人做事会很无聊”。
我很能理解他的这种感受,工作占用了我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劳累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每晚回到家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那点空闲,很难再提起热情去为别的事情做出努力,但真正让我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绝望的,是他跟我说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和别人交流,只能待在单位里面,不知道除了这样的生活,别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理想,生活多半会只剩下无趣,虽然我们大多数人每天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面对着同一群人,但生活还是会发生诸多变化来给我们的人生带来新的刺激,往往很多命运的改变就源于这些「小小的契机」。即使他跟我说了很多遍工作已经将他的理想磨灭,他不再拥有理想,但当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同样会感到伤感,孤独,即使他生活中找不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面对我,他还是向我敞开了心扉,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到他真诚的感谢和喜悦,但我并没有为了他去付出任何,有时,心就是会这样容易就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