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奇又担忧的盯着那个雏燕，头大扁嘴，灰白的喙环绕着撑开了半个脑袋,雏燕的嘴巴，竟然这样大。这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燕子，皮肤呈现出红黑色，毛孔像颗粒一样附着在皮肤表面，偶有几根纤弱的羽毛，但是丝毫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小小的肉翅缩在一起，小爪子紧紧的合着，我转头问旁边的弟弟：“你说它还能活吗？”弟弟指着它的眼睛说：“你看，眼睛还在动。”的确，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还闪着光，腹背还有微小的起伏。
这只小燕是在走廊前的楼梯上发现的，我看到它时，它软软的摊在地上，像死了一样，皮肉因为幼小而耷拉着，一只没有被压着的小翅膀猛然动了一下，把我吓了一跳。我的惊呼声引来了弟弟，我们就赶快找来干净柔软的纸巾，把它从冰冷的地面转移到纸巾上。抬头向上望去，小燕掉下来的地方，应该是房檐上那个坏掉的燕窝，这是一对粗心的父母，燕窝只斜斜占了一个墙角，在两面墙的夹角上，用泥堆砌成一个倒三角的空间，可是这个倒三角的尖端，被一个洞替代了，浅浅的窝里还有三只小燕不安分的伸着头。“你说，小燕会吃什么呢？”我看着这只燕子问，弟弟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那我们要不要养呢?还是想办法放回去？”我开始和弟弟讨论起这只小燕的归宿问题，其实我对养活这只燕子抱有很多虚无的信心，我的父母经过走廊，看到我们蹲在那里专注的看着什么，就开口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我们抬起头，指着上面说：“有只小燕从上面落下来了。”我的母亲看着那些露在外面的小脑袋，笑着说：“这是我见过最懒的一对燕子，那里有这样做巢的，别的燕子都是圆形的巢，筑的高高的，这对燕子只找来一个角落，随意砌上去。”我父亲说：“倒是可以放上去，只是这小燕子沾上人的气息，它的父母会不认得它。”从外觅食的那对燕子飞了回来，一群雏燕争先恐后的伸直脑袋，燕子自顾喂着那一群晃动的小脑袋，完全没有注意到少了一只燕子，那只跌落的小燕因为高处坠落，摔伤了，也就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过了好几天，那对粗心的父母也没把坏掉的巢穴补一补，早晨起来，在晨光微熹中，常常可以看见它们忙碌的身影，从远处飞来，停在窝边，喂养着那些羽翼未丰的雏燕，相惜的生命，总让我感觉到深深的动容。
当我快要忘记这群住客时，在一个阳光柔和的清晨，它们再次闯入我的视野。我家院子里有一小片天空，四周的砖石，显得这片天空格外柔和，这也成了它们练习飞翔的好地方，我怀着新奇又感动的心情，看着院中盘旋的一只只燕子，有大有小，小燕的羽毛像刚刚从水中捞出的绸缎，乌黑润泽，和几个月以前那光秃秃的样子很不一样，显得格外秀气，但是它们飞行的很不稳，扇动翅膀的频率很快，而且十分不规律，在转弯或者盘旋时，会加紧翅膀，显得跌跌撞撞，格外慌张。它们的父母呈现出特有的熟练和优雅，在滑翔与振翅时非常从容。我看到大燕子经常会飞到小燕子的身边，示范飞行技巧，或者在用我无法理解的语言进行着交流，这群燕子在我家的四方小院来回盘旋，没有飞的过远，好像是因为熟悉的环境才可以让他们对孩子的飞行感到安心，偶尔，它们会飞回巢穴休息一下，然后又继续练习。“简直就像人在教小孩子走路一样。”我不禁发出感叹。我的母亲当时就在我旁边，看着那群燕子，她的眼角也都是洋溢的笑容，过了一会她有些哀伤的说：“小燕长大，它们的父母教会它们飞行和捕食后，它们就要离开家，向着四面八方飞，剩下的两只燕子，要么继续守在老巢，要么就去哺育下一代。”我心里弥漫上一种别样的滋味，这样的行为，不也像人一样吗？
我也像燕子一样飞离了家，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畏惧，踏上自己的飞翔之路，我时常会想起那几只燕子盘旋的场景，心头总是抹上一丝难以排遣的酸涩，但这酸涩中也有着很多幸福的成分，那场盘旋的飞行，或许注定了离别，但是其中细细牵着的温情，像一根线，系在每一只远方燕子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