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八十八是姥姥今年年轮上的数字,对于这个数字,有人羡慕觉得好高寿,有人嫉妒这么岁数身体还这么硬朗,也有人觉得活到这个年纪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渐行渐远,剩下的只有孤独、悲凉和病痛,日子似乎也只剩下了苟言残喘了。

姥姥可不这么想,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余天剩天地事情。钟表是最忠实的伴侣,她几乎把时钟里的每一格都安排满,除了日常固定的例事外,头一晚上睡前,她就会想想明天都有哪些事情要做,只要明天还有事情需要做,她就会觉得踏实。想着想着她就会满足而又愉悦地带着浅笑睡起,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还在需要她,老天爷暂时还不会收了她,她就不会一睡下去明天就醒不来。

很早她就会醒来,穿好衣服的头一件事照例去问侯长短针。手表和小闹钟都摆在床头,她总是习惯地走到厅里抬头去看看挂在哑口上的大表相互问视,然后小长和小短继续欢快地跳跃前行。姥姥也像上了发条一样拖着一条不太随活的老腿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再进门的时侯指定不能空着手,一袋子空瓶子,几个纸盒或箱子等等。姥姥对自己要求极高,她每天都给自己下达一定的任务,最低十几元钱,有时候运气好,甚至会有上百元的进项。今天姥姥的运气似乎没有那么好,只拎了几个空瓶子回来了,姥姥心里有气就该怼姥爷了:“晚上不到九点就睡了,天天早上睡到八点,孩子五点多就起床了,晚上十二点还没睡呢,都能比你多出一天来了......”姥姥就是这样赚时间的,在她看来生命是可以用这种方法延长。

姥姥生在旧生会没有上过学,不识字,理论道道她说不出来,但不代表她就没文化。姥姥的数学、美学、传统习俗文化甚至是竞技文化在我看来都是棒棒的。体现在她老人家的记数算账、穿衣搭配、对晚辈的各种规矩要求上,姥姥喜欢看各种体育比赛节目,边看边自己解说,看到不给力的队员就恨不得跑过去自己打,“昨恁没才嘢!”姥姥愤恨地说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就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头,让晚辈们着实烦恼着。就拿当前这个拣废品来说,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听。吃穿住行哪一样都给她安排好好的,啥都不缺,可她就是闲不住。前些年的时候,她老人家织毛活,家里几十口子人的毛衣、毛裤、毛背心都是姥姥亲手一针针地织出来的,那可真是爱心牌的,不但颜色搭配得好看而且款式也新颖,更重要的是穿在身上一股自豪和自信从心底油然而生。

近一两年姥姥眼神不济了,姥姥就出去蹓跶蹓跶。一开始只是顺便拣几个瓶子回来,偶尔拎几个废纸箱子,积攒一段时间后,没有地方放了,就顺便找个收废品的卖了。然后姥姥发现这个是既不浪费生命又能赚钱的路子,于是姥姥骨子里那股子干劲被彻底地激发了,如滔滔江水般,势不可挡,晚辈百般劝阻无济于事。风里雨里,姥姥都坚守在她的事业里;黑里白里姥姥的心都挂在她的业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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