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火车站麦当劳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顾客,这个点的乘客不多,到站的也不多。母亲从兰州回来,途径郑州转车,中间休息的几个小时,我带母亲来到这里,觉得这里更好一些,安静,有洗手间。
母亲坐下就开始家常里短,讲着我听过的没听过的亲人的事情。当母亲讲到陈希的二姑今年到家里来时,我愣住了。陈希是姑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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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有一个姑姑。
姑上初中时就和姑父恋爱了,后来双双下了学,没多久就结婚了。
姑父对我很好。
小时候,姑经常带我在她家住,长大后被姑和姑父经常笑话的一件事就是两岁时,每到睡觉时我死活不肯让姑父睡床上,姑父当真就不睡了,打了地铺睡在了地上。后来懂事了,他们总提这件事,我便红着脸低头笑。
四岁那年的夏天,姑父买了台彩电,先拉到爷爷家看,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边吃饭边看电视。姑父给我筷子夹菜,我没拿好,不小心掉在地上,姑父马上帮我拣起来,正当我看着筷子上的灰土没招时,姑父快速将筷子塞到腋下夹了一下拿出来,然后给我看,干净了!姑父递给我筷子,说:“这法儿好用吧?!下次就这么办啊!”他一脸调皮的笑,把我逗乐了。
五岁那年,我在姑家玩,要打牌的姑父给了我一沓钱让我去帮他买烟,具体数额忘了是多少了,结果村子里的小卖铺没开门,回去的路上,我又查了遍钱,发现少了一张,忘了是五分还是五角了,我很害怕,回去把钱给姑父的时候,告诉了他钱少了一张,姑父说没事。
可是我依然怕的不行。一个人从姑父的村子走回自己家,也不远,两公里的距离,怎么走回去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姑骑着自行车在我们家的地里找到了我和母亲,说姑父看我不见了让姑赶紧找我,让我再回姑父家。不知为什么,最终我坐在地头,心里犹豫,没有再回去。
小学时有一年的元宵节,姑父和姑专门骑着三轮车来接我去市里看灯,那天吃了很多好吃的:棉花糖、羊肉串、凉皮。姑父一个劲让我吃,后来,我吃撑了。路上买的氢气球,我没拿好,飞到空中,我遗憾的看着空中越飞越高的气球,想不通它最终会去哪里。
这些美好的回忆定格在童年的回忆里,虽然温暖着我,却在后来再也找不回来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最后一次和姑父见面的时候,是16岁那年的春节,那时,姑父的父母相继去世,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初三,姑邀请我和小叔一起去家里吃饭,昔日的热闹荡然无存。姑做菜给我和小叔,要吃饭的时候,姑让我去叫睡在床上的姑父。
我怯怯的走过去,站在那个我两岁时把姑父踢到床下的床边,轻轻唤着:“姑父,起来吃饭吧。”
我尴尬的站在那里,姑父躺在床上,面对着墙,背对着我,背上透出来的丝丝冷气让我感觉到我呼吸到肺里的是冷冰。他最终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更不敢伸手去拉他,哪怕去触摸他冰冷的背,我无力,更没有能量去暖化他冰冷的心。
最后,姑叹气:“他不吃,咱们自己吃。”
姑、小叔和我,在那个冬日的春节,奇怪的坐在院子里吃饭,那是唯一一次我吃到了冷得不再冷的春节饭菜,没吃几口,我就吃不下了。心里满满装着躺在床上的姑父,却不知道该如何再走进去跟他说点什么。
后来我一直想,姑父几天吃顿饭呢?这个问题最终成为无解。现在,没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了。
同年十一,举国欢庆的日子,我却在大清早得知姑父去世的消息。原来,春节的见面,是我和姑父的最后一面。
姑父的葬礼上,众人议论着姑父的病情,说着他因肺气肿被撑涨了的肚子,可惜的讨论着年少逝去的生命。那年,姑父年仅35岁。
我坐在送葬的车上,整整哭了一路,旁边坐着的邻居好奇的看着我,不置可否。
母亲总说,姑父是被姑气死的。我将信将疑的看着母亲,却无力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