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从出生到老死,都要经历无数次洗浴。
洗澡,对于平常人来说,和吃喝拉撒睡一样,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需求之一。如今居家的我们,只轻轻一拧开水龙头,点火燃气,热水即来,几乎可以随时满足洗浴的愿望。
听说撒哈拉沙漠的人,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之时和死亡之时。原来环境条件最终会决定人们的生活,虽然我们难以接受和想象,但对于缺水的沙漠,也许洗澡的确是一种奢望。
小时候,我家没有浴室,那时想洗一个澡,没眼下这么方便。浴前须得备足柴草,趁灶房的大锅空闲。劈柴夹炭烧半锅热水,把热水舀进木桶,一路烟气蒸腾,从灶房提到厕所,三步一歇地走过一个长长的檐道,然后兑于大木盆。水瓢、冷水盆当然也要准备,香皂、肥皂、毛巾和放衣服的凳子都要摆好。那阵仗,仿佛完成一个庄重的仪式。待得洗完收拾停当,还得提水灌满灶房的水缸。不过年幼的我要完成这一整套流程,常常要求助于哥哥姐姐。
夏天里,可以去河边“滚澡”,我们常常呼朋引伴地奔小路而去。还未到河边,只一嗅到腥风,闻到河水,我们的心就着急。虽然不用给谁付账,但洗多长时间、去多少趟、和什么人去,也须得到大人的许可。他们可不愿让我们去河里尽情放肆,因为那河也不“善良”,每年总会“带走”一两个孩子。我们常常光着屁股,嘻嘻哈哈地把自己一次次丢往清沏的水里。有时,我们也穿着家里给做的蓝色平角短裤,光胳臂光腿走到没腰深的河水中停下来,任水浪冲过来,摇晃着我们嫩豆芽似的身体。会游泳的就像鱼儿般游来串去,溅起一片片水花,水性好的则野性十足地游往河对岸。上岸后,不管不顾地往河滩上一躺,摊开四肢,尽情享受着夏日阳光的触摸,皮肤晒得又黑又亮。
把洗澡变成沐浴,是进县城读初中后在父亲单位的澡堂。印象中,厂子的锅炉不是每天烧水,每周待铸铁班和机修班下班后两小时才有这个福利。澡堂不大,总是熙熙攘攘,来洗澡的人拿盆或提桶在澡堂门口排队,须交出一张薄纸片印红戳的澡票才能进去。
待到读技校和大学住校时,洗澡环境也是和父亲单位的差不多,墙上都有透气的天窗,挂钩的衣服上总是坠满了水珠儿,蒸气弥漫在堂子里,谁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工作后,分配到钻井队,澡堂又变成了铁皮活动房。铁皮房虽小,但四面有好几个铁管喷头,滚烫的热水似乎源源不断,原是柴油发电机的冷却水,既带走了机组的热量,又可一次供几个人同时洗浴。记忆中,下班前最为期待这场神圣的洗礼。交接班刚一结束,总会有人放一嗓子:洗澡喽!我便和师傅们争相奔往澡堂、鱼贯而入,赤条条站在喷头下,任由一大股热水从头顶刷拉拉倾泻而下,一身疲惫劳累混合着油污泥浆便汩汨地溜走,那感觉特别解乏,特别舒爽……
如今,石油人的生活环境早已改变。十多年前,我看那些只穿短裤的冬游爱好者无所畏惧地跃入长江尽情地畅游,眼见他们在冰凉的波涛中尽情地嬉戏,好生羡慕。为了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于是我开始尝试冷水浴。这一洗,就再也停不下来。未曾想令我身体原来体弱多感的阴霾一挥而去,这虽不是奇迹,真的使人惊喜。
特别是冬日的早晨,冷水浴居然成了我脱胎换骨的享受。当水流激荡飞扬身体的一刻,刺骨的冷水在脖项肩头边冲刷扩散,毛孔收缩后都次第张开。全身感到空前的清爽,四肢百骸舒展,仿佛灵魂也要为之一颤。
我曾以井站露天坝、农家晒谷场、茅草猪圈、村小厕所、深山河沟、大江大河等为场地,经历了各种工作环境条件下的洗浴。有人说最舒服的是泡温泉,我却仍觉得最惬意的莫过于这冷水的修行洗礼,因为它去除的不仅是人的泥垢和病患,还可磨炼意志、净化心灵、充沛精力,还原出生命素简、适得安恬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