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命

秋雨淅沥，没完没了，天气倒是凉爽，出门却很不方便。

一大早，林沐出门的时候太仓促，忘了带雨伞，一进学校就只能一路狂奔。

推门而入，教室里空无一人，林沐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擦拭着满脸涔涔的雨珠，也顾不上满身汗津津的。整理好桌上的学习用品后，林沐正准备把座位腾出给向阳，毕竟最后的那个座位原本就是给他留的。

一小会儿工夫，学习用品全部整理完毕，林沐拿纸巾擦去桌上无意中留下的墨迹，终于，从容地坐回最后那张自己的位子，阵阵脚步声沿着走廊由远而近传来，第二位走进教室的正是刘洋，发现林沐搬离了原来的位置，他小心的把书包塞进书桌里，从桌洞里抽出数学课本，然后起身来到林沐的前桌坐下。

见他低头不语，刘洋挑眉问道：“向阳又为难你吗？”

“没有”林沐一口否决，他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那个座位本来就是他的”

刘洋站起身，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向阳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林沐微笑着朝刘洋点点头，示意刘洋赶紧归位，因为有同学陆陆续续来到了教室里，她们三两结伴而行，口中谈笑风生，好像是在谈论昨晚精彩的综艺剧情，同学们并没有发现林沐私换座位。

“哈哈哈……昨晚你也看了，真是笑死我啦！”刚进教室的纪燕拉着同学仰面大笑，她那“马大哈”般的笑声吸引了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她立即有所收敛的抿住嘴巴，轻咳一声，悄悄地溜回座位上，她发现原本坐在前桌的林沐居然跑到了最后面的座位。

那可是全班最差劲的位子，紧挨着垃圾桶不说，就连座位上方的窗帘都是坏的，中午，可得顶着刺眼热辣的阳光上课，整堂课下来，整个人都晒得晕头转向。

“啪”钟勇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纪燕用手指了指身后低头不语的林沐，小声询问钟勇是否知晓林沐调换座位的原因。

纪燕低头捂着嘴，小声问道：“林沐怎么跑到最后面的座位上去？”

钟勇摊开双臂，露出一脸疑惑，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这林沐的心思就像个女孩子，敏感又脆弱，他之所以调换座位肯定有他的理由，只不过，他看上去好像不太愿意给大家分享他调换座位的原因。

纪燕瞅了一眼钟勇，调侃道：“瞧你那复杂的五官也藏不住你简单的智商，就当我什么也没问啊！”

不出所料，踏准时间点走进教室的是向阳，见林沐私自换了位子，他摘下耳机揣在口袋里，径直走到林沐面前。

向阳顿了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是老师让你坐这儿吗？”

林沐摇头：“我会和老师解释清楚的，再说......”林沐稍微停顿几秒，接着说道：“这个座位本来就是留给我的”

“好吧”向阳冷冷笑道：“千万不要让老师以为我逼着你换座，我真的不喜欢坐在这”说完，向阳坐回了原位子上。

第三节是语文课，枯燥又无味，向阳早就坚持不住，趴在桌上和周公幽会。

“上周我布置大家写一篇“生命”题材的作文”眼前正在说话的是个身着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小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讲坛中央，将粉笔轻轻地放一支在讲坛上，一边说话一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接着道：“林沐同学作文里的一句话，让我感受颇深，他在作文里写到，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了活而活着，活着才能遇见“生命”的美好。我想请林沐同学给大家再次分享一遍生命的意义，以及他写这篇作文时的一个感受”

林沐起身，绵言细语地说道：“我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因为调皮贪玩，闯进一片马上就要拆迁的区域，不小心掉进了一口废弃的井里，幸好我命大，趴在井底的一块浮木上，后来，一个小男孩发现了我，他找来他的爸爸，把我从井里救了出来”林沐和同学们分享着自己十年前的遭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到向阳身上，听完林沐的描述，自是和那一幕彻底对上了。

十年前，向阳搭救的落井男孩，就是林沐，难怪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当时虽然还小，但是能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很近，因为爷爷奶奶总会告诫我不要到水边玩耍，不小心掉进水里就会被淹死，所以，当时的我很害怕自己会死去，后来......我确实整个身体都完全浸入水里，冰冷的井水从鼻腔和喉咙钻进去，呛的生疼，我害怕那种被死亡包围感觉，原来，是那么的疼”林沐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起来，可他仍然咬牙坚持，他的双手紧紧的强撑着书桌，接着说：“原来死亡是那么可怕，只有经历过一次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恐惧，所以生命的意义就是要活着，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生命才有意义......”

此时，全班爆发出阵阵如雷般的掌声，林沐在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告诉我们：活在世上有多幸福，能遇见许多美好。

唯有与死神擦肩而过，才能有多庆幸自己还活着。

说完，他的身体却止不住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扑通”一声，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老师见此情景也吓了一大跳，这好端端的咋就晕倒了呢！

见林沐一动不动，忙喊：“谁把他送到学校医务室？”也难怪他那么紧张，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再看这瘦弱的身躯，要是背着一个人，估计连站都站不稳，更何况，学校的医务室离教室很远。

“老师，我送他去校医室”向阳从座位站起来，放眼整个班级，就他看上去最壮实。

老师上下打量一番，扶了扶小眼镜，问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老师，我和向阳一起......”刘洋也立即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林沐桌前。

又有几个同学陆续起身，说要送林沐去校医室，老师摆摆手，示意同学们稍安勿躁，接着说:“行了行了，就你们两个人送林沐去校医室吧！”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向阳和刘洋两人的肩。

刘洋把林沐架起来放到向阳背上，立马朝校医室方向跑去。

“你还行吗？”看到向阳大口喘着气，刘洋有些担心。

“还行......就当锻炼身体”向阳继续大口喘着气，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小子......可真沉”

校医室里，林沐独自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不再苍白恐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头脑一片空白，“咯噔......咯噔......”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秦小梅和李志国神色匆匆的推门而入。

“咋就晕倒了呢？”秦晓梅坐在床前，心疼的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妈妈给你请了假，明天就带你上医院好好检查”

“妈......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林沐虚弱地说道。

“不行”秦晓梅一脸严肃道：“生病了可不能儿戏，乖，听妈妈的话啊！”

实在是拗不过妈妈，第二天，林沐就在秦晓梅和李志国的陪同下，到市里的医院来了个全身检查，有病治病，没病就当预防，楼上楼下来回跑，又是拍片又是验血，最后检查出的结果，各项指标都很健康，秦晓梅终于长舒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大型超市，秦晓梅提议，要给林沐补一补身体，于是开启了疯狂大购物模式，随手在手机百度里查找一些滋补的食材，逐一对应着，几乎把所有治疗眩晕的食材买了个遍。

“今天就吃天麻炖猪脑，给你补一补”秦晓梅自言自语道。

饭桌上，似乎都掺了一味药物，那便是天麻了，啥天麻炖猪脑，天麻炖鸡……

“这些菜怎么味道怪怪的？”婷婷尝了一口菜后，砸了砸嘴，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悦。

“你林沐哥哥，昨天在学校里晕倒了，需要多吃点天麻，可以缓解他的症状”李志国解释道，他居然忘了女儿从小就特别挑嘴，应该单独给女儿也准备几道小菜。

“他一个人生病，我们全家都要陪他吃药吗？”婷婷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沐，“砰”的一声，她将手里的碗筷重重地摔在餐桌上。

“对不起，婷婷，是阿姨考虑不周，你想吃点啥？阿姨马上给你做”秦晓梅立即放下手里的碗筷，她也意识到自己粗心大意了，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儿子。

“你明摆着就是故意的，现在又要来当好人，你咋那么恶心呀！”婷婷蹙着眉头皱着鼻子，大声朝着秦晓梅吼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婷婷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脸上立即留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李志国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居然抽了女儿一记耳光，而且，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李志国顿时后悔不已。

这一记耳光抽下去，是彻彻底底抽到了女儿的心里，这一次，婷婷没有大哭大闹，而是强忍着眼泪，夺门而出......

她在心里无数次想过离家出走的场景，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家，自己才是家的主人。

穿过庭院的小路，婷婷碰到刚打完球回家的向阳，见婷婷哭得梨花带雨，脸上印着明艳的掌纹，不用猜，一定是在家里受了委屈。

“向阳哥，我能去你家待一会儿吗？”婷婷泣不成声，小声说道。

“走吧”向阳点点头。

抽开家里的储物柜，向阳从里面翻出两包方便面，“你还没吃饭吧！只有泡面，你要吃吗？”

“嗯，我吃”婷婷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会泡面吗？”向阳冷不丁问道。

“小瞧谁呢？不过......我要吃你亲自给我泡的面”婷婷朝着向阳撒娇。

都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这不，约莫十分钟左右，向阳就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两碗泡面。

“向阳哥，有果汁喝吗？”婷婷抿了一口面，小声问道。

“冰箱里有可乐，喝吗？”向阳从冰箱里取出冰可乐，递给婷婷。

婷婷接过冰可乐，拧开盖子咕噜咕噜酣畅淋漓地喝起来“我妈在世的时候，不让我喝可乐，不过......她会给我榨果汁喝”说完，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落到了泡面里。

向阳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此时的他，也很想念自己的妈妈。

今天的这碗面，味道格外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