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逐渐知晓,失去是必修课,即使没有准备好也得奔赴考场。它不是蓄谋已久地等在某个暗处,它存在于任何你所能及的地方,拐角,对面,所嗅所见所耳闻。而隐忍显得格外静谧。它只轻轻地划破你的肌肤,让血液慢慢流淌。不会如同来势汹汹的洪流,于人潮中,将你吞没。
十二月的暗淡阳光,原来如此锋韧,像把利剑,透过紫色落地窗帘的缝隙射进房内。秦卉落慵懒的翻过身,一手捡起掉落的毯子,转身将毯子盖在身上。紧闭的双眼仿佛一辈子都不曾相遇那般紧紧相拥。在耀眼的太阳光照下,她恍然惊起。“糟糕,要迟到了!”于是快速掀开身上的毯子,慌慌张张地跑到洗漱间梳洗。匆忙出门,走到楼底下才想起现在的自己只是诺大城市中一个孤独的游子。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家,失去了真实的快乐,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迷惘。
走出来了,就不愿立刻往回走,于是她便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恍荡。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街上处处都洋溢着温馨的圣诞气氛。只有她感到孤寂。
红,白,绿的世界一切不多也不少。没有太过绚烂的耀眼色彩,没有中间地带,没有暗沉,一切都是如此合理得当。
秦卉落扬起嘴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12月份是红白绿世界。给予是每一年最后这些日子永恒的主题。不用刻意的去装饰,只需尽情绽放自然美。
自然,秦卉落心颤了一下。她双手交叉,紧握双臂,感觉自己尤如一只在寒风凛冽下独自南飞的鸟。彻骨的冷使得她不断的调整自己飞行的高度,在天的那边她相信有一个更温暖的世界,于是她努力往上飞,努力地想给天空一个拥抱,最后却被天空无情的甩开。零下几度的高空,终于她越飞越低。有那么几次她都差点掉入一望无际的海里……失去方向感,她也顾不得流血的翅膀,拼命的往前飞……就在秦卉落放空时,不小心撞上了卖花女孩。只见她手里提着竹篮,鲜红的玫瑰花静静的躺在里面,安静极了,好似在静候某个人带它们离开这个狭小拥挤的篮子。她小心的拿起四支花。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带你走。”她轻轻的对它们说。带我走,带我走,她也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带自己离开这里。虽然来这里已有四个年头,但毕竟她的血液里流淌着东方的血,对那片土地还是有着无法言说的感情。于是多少会感到陌生,在这里。
秦卉落走进一家咖啡馆。门外几棵常青藤自然垂下,几盆紫罗兰静静绽放。 室内的装潢极为朴素,暖黄的灯光恰当其分,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墙壁上挂着一幅《星空》,虽是仿真版却也不免生动。典雅中又透着丝丝高贵。这是秦卉落最喜欢来的地方。叫了杯long island之后,她径直走向了离吧台相隔数米远的脚落处,这里一般没人问及,而她却总是选择那里。她撂下包,手里拿着玫瑰,靠着窗户,静静的看着在哥特式建筑里匆匆行走的路人,还有陶醉在自己歌曲里的艺人。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城市?“美好,安详还是陌生“。变换无常,沧海桑田。服务员端上long island,便离开了。寂寞,漫长的岛屿,这何尝不是她多年来空洞的内心写照。齐眉的刘海多日未剪,已遮住眼睛。她轻拨发梢,一双黝黑,无神的眼睛显现出来,给人深邃不见底的感觉。
放下花拿起右手边的勺子,秦卉落开始品尝。上面的奶油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夹杂着咖啡的浓纯。她喜欢这种味道,但从不敢要第二杯。小心翼翼的品着就像捧着刚出土的千年文物。 “首先你得学会生存,只有学会了生存,你才能站住脚,你才能学会生活”“卉落,累了就回来吧”秦卉落脑海里不断的浮现这些或坚硬或柔软的字句。眼泪也在那一刻滔滔不绝的涌上来,滴入咖啡杯里,将白灰的奶油淡晕开来。
她想不出一种倔强在坚持这么久之后竟然是全身的疲惫。静默片刻,秦卉落掏出手机,摁了一大串数字,放在拨号键上的大拇指抖了一下,她立即合上手机,只是紧紧抓着。打还是不打,电话通了,她紧张得抓住桌棱,五年,五年,他依然没换号码。电话那端传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等待已久的漫长沉寂。“喂,你好”,是一名年轻女孩的声音。
秦卉落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在她记忆中总是有女孩围着他。“请问……“还没等她说完,年轻女孩便打断了她的话,“找裴医生的吧?他有事去了,呆会儿我叫他打给你。”“嗯。”挂掉电话,秦卉落拿起包,站起身来,湿润的双眼环顾四周,把陪伴了她五年的咖啡厅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告别。告别,告别不会再来的重逢。 秦卉落走出咖啡厅,看到一小女孩伸手去够窗户旁的那盆紫罗兰,望了望手里的玫瑰,走到小女孩前面,把花递给她。也许她比自己更适合拥有。小女孩嘴角扬起微笑,她用手轻拂被风吹乱的头发,闻到玫瑰遗留的花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时间那么长,那么窄。在一次次的重复与等待中,渐渐清晰的感情棱角越发的锋利,一如八月的艳阳直直深入人心。那时他们在公园散步,膨胀的感情在蓝天下在青葱的树阴下尽情烂漫。“等我,我马上回来。”“嗯”秦卉落慵懒的靠在香樟树旁,只见他走远了,便戴上耳机。耳畔的音乐如流苏般拂过她的内心,许多天了,都没这样享受生活赠与的快乐。她心里的阴暗角落在这样的光景下渐渐褪去了色彩,光线一缕一缕的照进去。“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吧。”他靠着香樟坐下。“你来了,速度到挺快的!”她摘下耳机,睁开惺忪的双眼,嘴边带着一抹极浅的微笑。“老实说,你干嘛去了?““走的时候你无所谓,现在才开始担心? ” “背后一击,总会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秦卉落直眺前方的石雕答道。它以永恒的姿势在风里,在雨里,在日晒下,在大雪里,站成亘古不变的没有结果的等待。在它静默的守候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眼睛随之迷蒙起来。“望夫石,望得太远了。近处的风景也许更清晰,给你。”是雏菊,一盆小雏菊。“怎么想起送花,而且…”,他捡起几颗小石头,站起身,往湖边走去“而且它们都很难养,是么?”“卉落,你可以试试。”你可以试试,试着不在为一段曲终人散的感情而折磨自己。
她放下花,站起来,看他手中抛出的石子在空中画出精美的曲线。 原来故事并不能被埋葬,它会在某个类似的场合自己走出来。小女孩已走远,眼角的泪痕在风中渐渐干涸,此时却如刀一般让人生疼。多少年了,自己还是没能和期待的那样好好的过着每一天,总是提心吊胆的整理着自己的文件,生怕哪个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是标点会害自己当众被骂,丢了饭碗。即使如此,越是谨慎,越是容易失去。想起当初自己一人来到这里的初衷,“要去看一个人的世界,要一个人把世界看完”。没有,哪怕是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