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2010年9月15日,G省运会游泳比赛。泳池中，一个女孩劈波斩浪，一举斩获了五块金牌，成为一颗最耀眼的明星。这位女孩，是来自嘉城市的林妮妮（以下称妮妮）。观众席上，她的“陪练”笑得格外开心……
但谁能想到，这个陪练是妮妮负案潜逃了六年的父亲！为了安全，更为了让天赋异秉的女儿能出成绩，高校游泳专业毕业的他煞费苦心，潜伏于碧波泳池，陪女儿一起拼搏。然而，林烨镇却没想到，他的另类父爱在给女儿带来了奋勇拼搏动力的同时，也给年幼的她戴上了一副沉重的心灵枷锁……最终，无尽而又无奈的他做出决定：在女儿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泳坛明星之时，自我终结逃亡之旅……
１
妮妮，彼年12岁，我国泳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家住G省嘉城市梁山区的她，六岁之前无忧无虑，2004年的一场变故让她从此过上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的父亲林烨镇和母亲赵惠芸是G省师大体育系同学。林烨镇主攻健身和游泳，赵惠芸则主修田径和篮球。毕业后，赵惠芸进入了梁山区一所中学当体育老师，林烨镇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进入了一所游泳学校当教练。两人于1995年元宵喜结连理。1999年春天，赵惠芸生下女儿妮妮。2003年7月，她又生下了儿子林轩轩。
妮妮从小就有运动天赋，夫妇俩发现后，视若珍宝。林烨镇一有空就拉女儿去登山、跑步，还隔三差五带她到游泳学校，让她和学生一起下水，手把手传授动作要领……5岁那年，区体校挑选苗子，见到妮妮后赞不绝口，说她的身体条件好，是个“世界冠军的料子”。夫妇俩当即就为女儿办妥了到区体校培训的手续……进入少年体校后，少小的妮妮在每次比赛中名列前茅，表现出了良好的天赋，很快引起了嘉城市至G省泳坛关注，这让林烨镇夫妇都兴奋不已，开始憧憬女儿成为泳坛健儿，摘金夺银，为国争光。
孰料，一家人幸福生活的背后，潜藏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暗流——
原来林烨镇夫妇同为普通教练，收入很低，为了让家境富裕起来，有足够的资金培养女儿，林烨镇从2000年10月起，与几个朋友承包了经营梁山区汽车客运站的一条短途客运线，2005年春运期间，因为拉客，他与人发生了争执，一时性起，叫来一帮朋友，将对方三人打成重伤！嘉城市警方迅速介入侦查，2005年5月12日晚，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警方将打架斗殴的参与者抓获了。林烨镇听到风声，犹如惊弓之鸟，潜入家中与妻儿告别，准备外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很快将沉睡的妻儿们惊醒。见淋得落汤鸡似的父亲，刚刚进门，又要提着行李出门，一对儿女的眼神很惊惶。“妈妈，外面的雨这么大，雷这么响，爸爸为什么还要跑到外面去？”小妮妮揪住母亲的衣角哀求妈妈不要让爸爸出门。母亲的泪水滚滚而下，哀怨地看着丈夫：“要不，投案自首吧？”“你瞎说什么！如果我坐牢了，不仅仅是我失去了自由，而且以后儿女们无法抬起头做人，如果有一天，女儿真的得了世界冠军，别人说，她的父亲是个罪犯，怎么办……”见丈夫去意己决。赵惠芸只好拭干泪珠，哄着女儿道：“爸爸很快回来的，他去办急事，你让爸爸去吧……”见父亲匆促的背影扎入了浓密雨雾，妮妮急得放声大哭：“爸爸你早点回来呀，宝宝等你教我游泳呢！”稍谙人事的她敏感意识到，从此她将成为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
林烨镇出逃不久，嘉城警方将其列为网上逃犯，请求各地警方协助追逃，由于林烨镇行踪隐蔽，警方追逃进展不大。翌年12月，G省安江市人民法院对那起寻衅滋事的参与者依法判决。
林烨镇逃离嘉城之后，首先来到江西九江的一家健身中心当了三个月教练，又辗转到广东南海、潮州的沿海渔村，哪里偏僻就往哪跑，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隔几个月就换个地方，不敢与家人联系，手机也不敢买，一直打零工，甚至还捡过垃圾，吃了不少苦，而且提心吊胆。每一个警察的身影、每一次呼啸而过的警笛，都让他心惊肉跳。
父亲外出后，一直杳无音信。两个懵懂的孩子就天天缠着母亲要爸爸，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陪着，他们只能与妈妈朝夕相处。“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很快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哩？你打电话叫他回来，让他教我游泳……”女儿的追问，一次次令赵惠芸泪花闪烁。为了鼓励女儿，她只好说：“你抓紧训练啊，等你当上冠军了，爸爸就肯定回来了。”“为什么呢？”“因为你当上冠军后，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天大的事情也先放在一边，先回到家里看你。”“哦……那我加油训练，当冠军！”小妮妮对其中的道理似懂非懂，小手却紧紧捏起了拳头。
就这样，父亲不在家了，小妮妮的训练和学习却更卖力了。2005年底，她被省泳协相中，进入了位于靖洲的G省游泳队集训。
只身到了靖洲，她仅仅是个六岁多的女孩子啊。虽然很快融入了集体，基本适应了独立生活和训练的日子，但她如何能够不想回家，不想妈妈、弟弟还有很久没回家的父亲呢？
这年除夕，妮妮回到家乡。一天她突然听邻居们七嘴八舌议论父亲的事，她知道了爸爸是一个逃犯。想到爸爸外出后，从来不跟母亲联系，小妮妮的心里缩成一团，原来爸爸犯法了呀！她跑回家里，拉住做饭的母亲，想把这件事问个究竟：“妈妈，您不是说爸爸去办事了吗？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也不跟您打电话，不过问我和弟弟的事，刚才邻居说爸爸是犯法才出去的……”顿时，一年多前那个雨夜，又浮现在赵惠芸的脑海，她放下锅铲，泪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她知道，不能再这样隐瞒开始懂事的女儿了，但她怕女儿承受不了打击，就哄她说：“你莫听别人瞎说！你爸爸很快会回来的。乖，咱们马上吃饭。”当晚，妮妮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哭了。尽管年纪小，但她已经明白了，妈妈怕她想爸爸而影响训练，所以一再掩饰了爸爸外出的真相……
２
假期结束后，妮妮返回靖洲，因为有了心事，她的学习训练提不起精神了。细心的教练很快发现了这一情况，问她怎么啦。她哭着说，我想爸爸了……“你爸爸怎么啦？”然而，小妮妮不肯再说了。教练立即与赵惠芸取得联系，赵惠芸一听，猜到了女儿的思想包袱。考虑丈夫的事传到外面不好，她轻描淡写搪塞过去，说自己尽快到靖洲陪陪女儿。然后，她将儿子交给公婆，连夜赶到靖洲：“女儿啊，妈妈说过，你拿到冠军了，爸爸肯定就会回来了……”
终于，小妮妮害怕爸爸出事的包袱，被早点见到爸爸的希望，重新点燃了。她很快回到了以前的训练状态。可是，她对父亲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强烈。又是一年后的除夕夜，妮妮和母亲、弟弟看完春晚，突然又想起爸爸，于是提笔给爸爸写了一封信，这是一封不知道收信地址、无从发去的信：“亲爱的爸爸：我已经到省游泳队学习了，教练队友对我很好，我的训练成绩进步很快，妈妈把弟弟照顾得很好，家里都好，您就放心吧。爸爸，您在哪里？我和弟弟，还有妈妈爷爷奶奶天天忍不住思念你。爸爸，我们听说您做了犯法的事，如果您真犯法了，应该主动认错……您的女儿：妮妮。”写完，妮妮把信认真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抽屉里。
2007年国庆，妮妮放假，10月2日一大早，她借口说找同学玩，整整一天不见人影，这下家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赵惠芸急得团团转，这么小的孩子弄丢了怎么办呀？所有亲戚发动起来，到处打听妮妮的去向。突然，赵惠芸一个激灵，女儿是不是找爸爸去了？想到这儿，赵惠芸全身都要瘫软下去，三天过后，满脸黑瘦的妮妮自己回到了家里，哭着跟母亲说“妈妈，我想找到爸爸让他回家，但我找不到他……”抱着浑身脏兮兮的女儿，赵惠芸号啕大哭。
一晃，林烨镇外逃两年多了，越来越想家，想念妻子儿女。2008年元旦前夕，他第一次给妻子以及年迈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在他嘘寒问暖之余，家人多么期盼他回心转意，主动跟警方自首，可谁也不敢说出那个“投案自首”的字眼。
当林烨镇得知女儿两年前就进入省泳队集训，且表现出色，他非常高兴。听说女儿因为思念自己而独自外去寻找他、险些走失的事，林烨镇愧疚难当，愧责不己。好多个晚上，他躺在出租屋的床板上，辗转反侧。女儿３岁时，他开始教孩子学登山、练游泳，把很多精力用在了女儿身上，希望女儿成为一名优秀运动员。女儿只有8岁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远离家乡、没有父母照顾，遇到难题怎么办？遇到挫折谁帮她？现在是女儿成长的关键阶段，父亲怎么能够缺席呢？林烨镇寝食难安。痛苦地思考了几个晚上，一个大胆而又荒唐的决定，在他的脑海里定形了。他要回到女儿身边去，以一种秘密的方式。
这一年3月20日，林烨镇找人制作了全套假证件（身份证、学历证、工作证等），潜回靖洲，以某游泳俱乐部教练的身份，找到了G省泳队领导软磨硬缠，自我推销：我是嘉城人，长期在沿海地区为别的省市效力，现在想回家乡，当小队员的陪练，为家乡体育事业出点力。谁能想到，他居然是林妮妮的父亲，真实目的是指导女儿的训练和照顾女儿呢？泳队领导见他是个内行，且一试身手也有板有眼，同意了他的请求。这样，林烨镇以初级教练（即陪练）身份在靖洲落脚，他不拿工资，队里只管吃管住，主要的工作是陪少年队训练，有时也帮帮忙，打打杂。
正式上班前，林烨镇悄悄找到了妮妮。一见到爸爸，小妮妮惊喜万分，情不自禁想叫一声“爸——”旋即噤若寒蝉，环顾四周。女儿的样子，让林烨镇心如刀绞。他告诉了女儿自己回来的目的，女儿听得泪水涟涟。最后，他告诫女儿，自己就要到省泳队上班了，可是，女儿不能告诉教练，不能告诉妈妈……不能对任何人说自己是她的爸爸。“这是我们两人的一个秘密，好吗？”“嗯，爸爸，我知道了。”说完，女儿发觉自己居然又叫了一声爸爸，有些发呆。而林烨 镇无比心酸地抱起她：“现在没人，你就叫吧，等有人了，就千万别叫了哦。”“嗯。”女儿点点头。
林烨镇心里一阵钻心的痛：自己的错误，给年幼的女儿带来了多么大的心灵创伤啊？！
从此，父女俩小心翼翼，从不向外人提及真正的身份。而林烨镇也尽量不露声色，把全部精力倾注到女儿身上。在他手把手的精心指导下，妮妮的进步神速，每一次小组训练赛，她总能技压群芳。除指导少年队员们训练以外，林烨镇还经常跟她聊天。他问女儿想不想把游泳当终生职业，妮妮点点头。于是，他就郑重阐明了将游泳运动当作终生职业多难，告诉女儿，如果做出了选择，就应该努力追求……
运动员都有状态低迷期。2008年底，女儿因为心里一直装着这个巨大的秘密，同时训练强度过大，产生厌烦情绪，总是不想下水，训练成绩出现滑波，而且非常消沉，目睹女儿的眼神痛苦，林烨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深知小妮妮的不易，她从3岁起开始学游泳，其他孩子都有快乐的童年，女儿没有，一天到晚被限制在碧蓝的泳池中。而且，因为要保守罪犯父亲就在自己身边的秘密，小小年纪的她还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担负许多的担忧和不安。许多次，她甚至大叫着“你们别抓爸爸”，从梦中醒来，全身冷汗湿透！林烨镇听说后，不禁心痛得像要撕裂，却无计可施。他只好采用“心理辅导法”，疏导女儿的心理阴影，天天不离女儿半步，让女儿时时感觉这个很像爸爸的人在她身边，感觉到爸爸的肩膀是她坚实的依靠……
可女儿依然心情沉重，时时处于惊惶，无法集中精神训练。泳队教练多次找她长谈，甚至警告她，再不全身心投入，就让她退出泳队。林烨镇坐不住了，几番思索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2009年初，他很郑重地对女儿承诺：“爸爸想好了，只要你夺得冠军，爸爸就去自首，而且因为你夺得金牌，爸爸可以减轻许多罪责的，所以你要加油，可以吗？”“真的吗？”小妮妮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道。“那当然了，因为我是冠军的爸爸啊。”“那我一定要拿冠军！”父女俩击掌为誓。女儿的天真无邪，让父亲欣慰得几乎落泪。
果然，女儿的刻苦训练劲头，又上来了。
担心女儿从此好强，林烨镇又告诉女儿，正确地对待胜败才是化解失败的妙招，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微笑着面对每场比赛，即使输了，也要向观众挥挥手，笑笑，和对手握握手，有输才会有赢，唯一不能输的是气节，是大度……在他的心灵鸡汤灌输下，妮妮慢慢地轻松多了，很快走出了低迷。
女儿正长身体，每天超强运动更需要增强营养，由于游泳队只管林烨镇吃住，不发工资，妻子一个人工资要维持全家的开销，他也不敢对妻子说起自己在这儿，他一有空就到工地揽活干。林烨镇高大魁梧、做事麻利，许多包工头有活就叫他干。有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收入，他隔三差五跑到菜场挑选各种新鲜营养食材，做好后，装进保温盒，偷偷送到女儿的宿舍。为了怕别的队员有想法，他总是做几份，分给他负责陪练的队员吃，每每见女儿吃着自己做的饭菜，林烨 镇开心得比蜜还甜。
2010年2月，初春的靖洲乍暖还寒，潮湿阴冷。省运会在即，游泳队加大对每名运动员的训练强度，一天妮妮全身乏力突然摔倒在泳池边，晕了过去。林烨镇得知，立马从工地返回游泳队，把女儿送到了医院检查，她因为过度劳累，加之受凉，引起重感冒。几天里，林烨镇天天守在病床边，细心地照料着女儿。第三天，听说妻子已经赶到靖洲，因为担心行踪败露，也担心妻子知情将会导致“包庇罪犯”，他无比心酸选择了远离病房。妻子赵惠芸听说女儿“得到了一个陪练非常周到的照顾”，想致谢，吓得他接到电话后，连忙捏着嗓子说自己很忙很忙，照顾每个队员是他的工作，应该的、应该的……好在，妻子因为家里太忙，三年仅仅到靖洲两次，因此他这样逃避的次数也仅仅两次。而懂事的女儿，也一次次强忍话头，没有告诉妈妈。
就这样，他在靖洲、在泳队整整“潜伏”了三年，居然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潜伏爸爸”的付出得到了回报。2010年9月，第九届G省全运会在凌原开幕了，女子丙组的200米个人混合泳比赛，妮妮将第一枚金牌收入了囊中！比赛一结束，林烨镇上前拥抱女儿，然而女儿却把他拉到一边，悄悄问道：“爸爸，我拿到冠军了，你可以减轻罪责了吗？”林烨镇心中黯然，却不得不鼓励女儿：“女儿，加油，多拿几个冠军……”
“好的。”女儿一溜烟，又要上场了。因为实力突出，又陆续斩获了女子丙组个人全能、女子丙组4×100米混合泳接力赛、女子丙组4×100米自由泳接力赛等四块金银牌。身披多块奖牌的妮妮成了当天赛场摘金夺银最多、最为耀眼的明星。
３
亲情，是人世间最好的心灵良药，是一个人救赎自我的动力。自那个雨夜离家后，林烨镇外逃了整整六年。前两年，他跟家里杳无音信，这几年，尽管他跟妻子偶有联系，日夜都在刻骨铭心挂牵那个家，但那种有家不能回，有力不能出，有爱不能施的痛苦和无奈，时时撕扯他的心。一想到儿子，他就特别揪心，他逃走的时候儿子是两岁的小不点，现在8岁了，长得多高了，变成什么模样了呢？每次，他也能从女儿的口中，套出一些家中的情形，愧疚、自责、纠结、心酸，犹如潮水滚滚而来。
零九年春节，泳队放假了，女儿丢下他一个人回家过年去了，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工地也停工了，当噼噼哒哒的鞭炮声骤然响起，他那颗想与亲人团聚的心呀，像放飞的鸽子一样迫切。大年初一，林烨镇不敢到汽车站乘坐长途汽车，而是站在马路边，拦下了一辆往嘉城方向货车，软磨硬泡说了一大堆好话，司机才让他上了车，到了嘉城，他仍不敢搭客车回梁山区，选择了步行回家，走到城关，己经晚上11点。离家己经很近了，穿过前面那条街就到了。沉重的夜幕中，当林烨镇艰难地抵近家门，突然看见阳台挂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巾在寒风中迎风飞舞。顷刻间，林烨镇泪流满面，那条围巾是当年自己送给妻子的定情物啊！他凄然泪下，准备敲家门，可脚步抵近门前，却又停住了，不能回啊，回去后，我不是给妻子、儿女惹麻烦吗？他默默地朝着阳台窗口那束灯光，望了几眼，然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逃亡六年，特别是在泳队潜伏的那些日子，林烨镇很多次考虑过自首，不想让自己和女儿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他依然没有勇气，也舍不得离开正出成绩的女儿，怕自己进监狱会影响她的情绪，为了化解心头沉重如山的压力，他开始自我赎罪。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后，他用自己挣来的钱一次性就捐了1000元，交了钱就转头走人，募捐的靖洲市民政局工作人员见状，希望他能留下联系方式，林烨镇一听就跑，身后的民政局官员云里雾里，冲着他喊了一句：“做无名英雄没有关系，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在靖洲几年，林烨镇见女儿一天天成长，一天天进步，既有成就感，又有愧疚感，高兴的是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有出息了，自责的是，自己的逃犯身份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旦引爆，肯定会影响和刺激女儿，波及女儿的前程……
他想自首，又怕自首。就这样，他一直矛盾着，俳徊着，纠结着，每天陪练和在工地忙碌，也无法抚平林烨镇不安的心，他依然睡不好，每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经常莫名其妙惊出一身冷汗。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林烨镇尝试用思维干扰法、心灵暗示法、恐怖遮蔽法解除心中的痛苦，甚至多次提笔向公安写自首信，字里行间愧过之心无以言表，但每次写完之后，他又把这些饱蘸泪水和懊悔的文字全部烧掉。
2011年1月，妮妮又入选了更高层面的泳队，并且做为优秀选手之一，随队开赴澳大利亚，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冬训，备战该年在武汉举行的国家游泳锦标赛，仅仅是少年组队员的妮妮与成年组参加比赛，居然取得不俗战绩！比赛之后，许多泳界同行甚至忘记了冠军，而将她高高地抬了出来：她，将是泳坛的未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游泳人才！收到这样的喜讯，林烨镇高兴得跳了起来，旋即，他又忐忑起来：女儿正在冉冉上升的光明路上，而自己，真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埋在女儿的身边吗？而且，这样的一颗炸弹爆炸得越晚，威力就会越大。
家有七旬父母，还有阔别的妻儿，而今女儿已经脱颖而出。林烨镇决定正视现实，投案自首。他明白了，躲，终究不是个办法，罪孽永远无法逃避，只有投案自首，主动洗清罪孽，才能重见阳光，才能堂堂正正做人，也能让女儿从此不再担惊受怕，堂堂正正地训练，堂堂正正地做人！
哪怕自己从此坐牢，他起码也能给儿女一份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父爱啊，而不是以前那样躲躲闪闪、不敢见阳光的父爱。
有了这个想法，他仍旧顾虑重重。后来，他上网获取了很多法律方面的知识，通过QQ认识了一个叫刘敏的北京网友。刘敏撰写过很多投案自首的报道，为了说服他投案自首，把自己采访的案例打包传给了林烨镇，让他自己品咂。
正当林烨镇举棋不定之际，他突然收到了冬训的女儿寄来的一封信：“亲爱的爸爸：澳大利亚的冬天和我们的家乡一样阳光明媚，一样鸟语花香，蓝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青青的草地、绿绿的树林。我在这里训练很开心，您不要挂牵。爸爸，女儿多么希望您能带着妈妈、弟弟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到这儿度假，我们一家人享受快乐悠闲……爸，我知道您现在无法满足女儿的要求，您要争取啊，我和妈妈、弟弟还有爷爷奶奶都希望有那么一天……”林烨镇看得肝肠寸断、泪如泉涌。多么懂事的女儿啊，都晓得用一家人团圆的幸福来劝说爸爸自首了！
咬咬牙，林烨镇下决心了。随即，他打通了妻子电话，说了这些年自己一直以“陪练”身份陪伴女儿的事实。电话那头，妻子惊呆了！紧接着，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向林烨镇：“老公，谢谢你做了这么多。你知道吗，如果你自首了，我们一家子谁也不会抛弃你，我们都盼着你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哪怕你坐牢，女儿也将会认为父亲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男子汉，她给你写信，也是想让你自首呀。”
该年8月下旬，决定自首的林烨镇回到嘉城市。一见丈夫，赵惠芸痛哭不已。他先去嘉城体校游泳队见到了阔别六年的儿子，8岁的儿子己经长成健壮的小男子汉，也是一棵游泳的好苗子。想着自己多年里不曾照顾过儿子一天，林烨镇愧疚万分。
8月30日下午，赵惠芸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报警电话，说自己的丈夫回家自首了。嘉城市警方立即出动，将整整逃亡6年的林烨镇归案。该年9月2日，本刊特约记者专程来到嘉城市看守所采访林烨 镇。林告诉记者，昨天，他又收到女儿的信了，女儿希望他认真改造，早日出狱和家人团聚，并且告诉爸爸，她以后一定会努力训练，多拿游泳奖牌。最后，他眼噙泪光说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努力改造，早日与家人团圆……是女儿的不断召唤，让我终于明白，自首是我最好的出路，自首后，我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可以堂堂正正地看着女儿成长了。”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该文曾被《知音》、《华西都市报》特稿等多家纸媒刊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