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趁着妈妈过生日,回了趟老家。
对于远嫁的女人来说,一年到头,只有过节过生日这种特殊的日子,才会大费周章,收拾行李,拖家带口地踏上回娘家的路。
父母常在电话里说,“别回来,周末不上班就好好休息,走一趟挺麻烦的”。但当我们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心里的欢喜。
我出生在重庆的一个小山村,儿时,河水是清澈的,山上的树稀稀拉拉,形单影只,孤独得可怜,有绿水无青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农村人的日子并不好过,能种粮食的犄角旮旯全被开垦出来,左邻右舍还会因为巴掌大点儿地争得头破血流,多铲别人田坎上的土都不行,哪还有树的容身之所呢。那时候的日子就是穷开心。
现在山上的树多了,杂草漫山遍野,以前常走的小路,再也不敢下脚,生怕被草划伤,或遇到令人生畏的朋友——蛇。但是,水却不再清澈。
经济发展的浪潮下,各种小作坊、养殖场倒了一批又接着再上一批。生意人缺乏环保意识,也没钱购买环保设施。加上前些年政府监管不严,就更加肆无忌惮,生产废水、畜禽粪便直排入河。大家再也不敢用这样的水洗衣、洗菜,养大的鱼也没人吃了。
成片的荒地却成为野鸡野猪最舒服的家,如果你对这些野味感兴趣,网上有不少捕捉工具出售。
种地的老农最恨它们的胡作非为,刚种下去的玉米苗,几天功夫就被野鸡咬断一半,反复补几次苗才有收成。初秋收获的红薯,成了野猪最好的晚餐。尽管红薯躺在十几厘米深的土里,它们还是有办法享受到美味。
吃过晚饭,小侄女吵着要出去遛弯儿。遛弯儿是城里人晚饭后的消遣,对于农村人来说,吃过饭看会儿电视剧,是劳作一天后最放松的时光。
立秋后的重庆,白天阳光依然明晃晃的,照在身上像烤肉一样,夜晚倒是有了一丝丝凉意。漫步在乡村公路上,听着此起彼伏的虫叫声,呼吸着甜甜的新鲜空气,惬意极了。孩子们摘几根狗尾巴草别在裤腰,玩得不亦乐乎。
路过邻居家,一位婶婶邀我们去打野猪,说我家的红薯快被吃光了。我和妹妹没放在心上,吃就吃吧,值不了几个钱,黑灯瞎火的,摔了怎么办。
这大概是多数农村人的想法,庄稼不值钱,在家种地只能勉强糊口。于是,十几年前,大家一窝蜂地进城打工,估计一半农村家庭在城里都买房了吧。
星期天一大早,妈妈和妹妹去地里挖小蒜,再不挖就该发芽了。我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晃到她们身边,站了几分钟,又晃回家。
骄阳似火,什么兰蔻、雅诗兰黛,拿它一点辙都没有。我可不想保养得白白嫩嫩的肌肤,被紫外线无情摧残。爸妈还生活在农村,否则,我是拒绝回去给蚊子当膳食的。
如果你曾在重庆盛夏40度的高温下,掰玉米时被叶子割出数条发丝细的血口子;如果你曾在放牛时遭遇暴雨,被牛踩扁脚指头。就会理解,为什么农村人渴望子女好好读书,跳出农门,改变命运;就会理解农村出来的80、90后就算混得再差,也不愿回去种地。
古代诗人喜欢描写简单、恬静的乡村田园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起来多么美好、令人神往。但是,如果让他们变成真正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被繁重的农活儿压得喘不过气来,为生计奔波,为子女操劳,恐怕就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去读书写诗了。
所谓“农妇 山泉 有点田”,首先你得有钱,有经济基础,吃穿不愁,才能把种地当成一种乐趣、一种享受。否则,做农夫其实是非常苦的。从古至今,中国最苦的就是农民。
我住城里,在乡镇工作。最近上班的路旁又立起来两幢别墅,这些房子花费几十上百万,但使用率并不高。认识的两个老师,把农村垮蹋的土墙房子修成楼房,每月付几百块工资,请邻居照看屋子,回去度周末,这就是现代人满足田园情节的方式。
物质生活富裕之后,拿点闲钱,在农村修栋房子,种种菜、养几只鸡鸭,把耕地作为一种娱乐消遣,释放工作压力,顺便吃上纯天然健康食品。
喜欢田园生活的人很多,但真正有经济能力并付诸实践的人少,跟农村外出的大部队比起来,微不足道,现在基本只剩老弱病残留守家乡。
看着成片长满杂草的田地,不禁感叹:再过二十年、三十年,这里又将会是哪般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