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二院那个最酷的病人,终究还是跑了
之所以说她酷,是因为她和其他所有的病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在病房里大吼大叫,不会用力拍手嘴里念叨叨佛经,也不会突然发起病来闹着整个病区都不得安宁。
在我的记忆里,病人自由活动时,她总在病区走廊南边的窗边站着,冗长的走廊里她那么的孤独,隔着铁窗栏看着远方,像一个诗人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有多年轻呢,大概是同一朵刚开全的月季花差不多,大学时期应该没少被校园里饥渴的理工男们追求。初见她时,她坐在病区大厅的病床上,双腿荡阿荡的,看见我进来便朝我笑,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这个医院治好了很多人,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的。同病区的家属告诉我,他们都叫她三妹儿。三妹儿是我们这一带儿茶叶大亨的女儿,在家里排行老三。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考入我浙最高学府,却在大三时半夜从自习室回寝的路上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有时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哭说些胡话,家里实在没辙了,把她送到了二院,一住就是四个月。
大凡精神上有问题的人,并不是生来就是那般的。康3的17岁女生因为被人强行不可描述留下阴影;康5的老婆婆目光慈祥颇有老知识分子气质,却在退休之后被人骗光积蓄而变得神神道道的;康6的那个阿姨总是不停的念着吃屎吧你听说是被老公打的。所以大街上看见那些不正常之人,不要露鄙夷之色,他们的内心,有你我体会不了的孤独。
三妹儿很是听医生的话,乖乖挂针也乖乖吃药。
她会唱歌,轻轻的哼着很是陶醉
她把歌词都工工整整的抄在A4纸上,每次唱歌之前都要先朗读一遍,像小学生一样读课文一样认真
她的字很好看,大学毕业后去支教当了半年的老师
她说那些留守儿童都很喜欢她,亲切的叫她小月老师
她说很久没见他们了,她很想他们
她说她也有过爱情啊
会有一个早已删了
却不会忘的号码
——小柯《轻轻的放下》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五,病房内没开空调显得有些燥热,三妹儿突发奇想说要跟我玩奔跑吧兄弟节目里的撕名牌,还煞有其事的拿了A4纸和笔,当我以为她要写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蹲下身来趴在病床上写了一行字,“可爱的三妹儿想出院”,然后叠成小方块交给我,让我把我这张寄托着她心愿的方纸带到病区外面去。可是我没有想到这竟然给后续的故事发展埋下了伏笔。
对了,我忘了说精神病区的全封闭式管理,门是一直锁着的,内外都能开,钥匙在医护人员手中。外面的人要进来的按门铃,里面的人要出去得去找医护人员,所以病人是跑不出去的。
但就是那天傍晚,我吃过饭坐在病床上看电视,大屁股的21吋彩电,调来调去也就两台。三妹儿的妈妈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看女儿没回来就奔溃了。她带三妹儿出去吃饭,付完饭钱一转身三妹儿就不见了。
我急忙起身陪她去找,骑着我的那辆08款电动车,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天色渐暗夜灯四起之时,终于在中山路跟丽阳街的十字路口看见了她,一个人蹲在街边一直哭一直哭,她妈妈怕她见她就跑,就躲在花坛后面让我去把她带回去。
我停下车说:“三妹儿我们回去吧,我们的奔跑吧兄弟还没玩完呢。”她说她借了路边小店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她男朋友了,他一定回来接她的。我又去小店了解了下情况,老板说她打的电话是空号的。知晓后我告诉三妹儿我就是他男朋友派来接她的,连哄带让她坐上了我的08后座,便往医院骑。
于是有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一脸无辜的男生,很慢很慢的骑着电瓶车,后座搭着一个大哭大闹大叫的年轻女人,再后面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年过六甲的老妇人,路人纷纷侧目,像是看一场有趣的闹剧。
这一刻奔溃 心酸 尴尬 无奈 还满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