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年过七十的她，不如很多老人硬朗，自67岁那年中风后，思维和行动一下子像80岁，有老年痴呆的迹象。

她叫五妹，解放那年出生于商人家，家里本来条件可以，可惜生母在她出生2个月后就去世了，父亲很快又娶，后妈来了后不想带这婴儿，跟父亲说她克母，把她送人了。

养父母一家人很困难，有四个儿子，收养五妹是想着做童养媳的。养母很疼爱五妹，把她当亲生女儿，有好吃的都留着给她，儿子有的她都有。在她8岁之前，有养母的爱护，她跟别的农家女儿一样，虽说小小年纪会帮家里干活，但并不太忧愁。

8岁那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她的养母又去世了，养父又再娶了继母。继母不再喜欢她，于是她变成了家里的长工，学校不给去了，家里的活从早忙到晚，8岁的五妹，煮饭挑水洗衣，还有地里的活也要跟着干，四个哥哥还会欺负她，没人喜欢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一天天长大，觉得没有人对她好，她是最可怜的人，但内心还是存了点希望，希望她长大后能嫁远点，再也不想见养父母一家人。

一晃到了18岁，五妹长大了，可能是由于长年干农活，长得壮实，并不漂亮，脚像男人的脚，要穿43码的鞋，四个哥哥都不愿意娶她，她也不愿意嫁给四个从小欺负她的人。于是养父母托人介绍，给她找婆家。

媒人介绍了两个男人的情况，一个是当兵的A，年龄比五妹大三岁，说明过两年回来复员会有工作，那个年代有国家工作是不错的了，另一个是离异无孩的技术员，年龄比五妹大10岁，工作在J省，别人都觉得A好，可五妹选了B，其实人都没有见过，她就是觉得跟着B能离开那个小山村，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其它条件和要考虑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也顾不上了。

B在媒人安排下给五妹写信，五妹并不认识那么多字，都是让别人读给她听，信上很多情话，让五妹觉得B是爱她的，就这样，2个月后，B说回来结婚，五妹答应了。

五妹就这样嫁给了面都没见过只有书信的B。

B是老实人，有六兄妹，他是老四，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也很穷，好在B和弟弟都读了书有工作，稳定收入让家里好点。

五妹可以去J省探亲了。那个时候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坐长途车十几个小时，五妹晕车，一路吐，终于到了B的工作单位，是个煤矿。

五妹第一次离开小山村，看着到处黑乎乎的煤矿，有点傻眼，但想到能吃饱饭，不用受养父母和哥哥的气了，她也开心。她很勤快，种地，养猪，砍柴，踏踏实实过日子，她相信总有出头的一天。

很快她怀孕了，快生时，她担心煤矿边上村里的接生婆不懂，觉得老家有卫生院和熟悉的接生婆，于是决定回老家生孩子。（待续）

2020.06.14续

五妹不知道怀孕期间是不能太过颠簸的，在只身一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汽车颠簸后，加上晕车，一路吐回家。

回到老家后，精疲力尽的五妹没有得到好的照顾。B不在身边，婆婆和B的哥嫂对她并没有多关心，她没有经验，也没有人教她，没有留意到孩子在肚子里不动了。

在肚子疼，孩子生下来就是没气的了，因为是死胎，婆婆更不搭理，哥嫂也不过问了，极度虚弱的五妹躺床上一动不动，2天后，她才起来自己做饭吃。没有人照顾月子，她得自己洗衣做饭。

还好年轻，出月子后五妹还是恢复了，她再次回到J省的煤矿和B一起。不久又怀孕了，8个月时她再次回老家，再次早产死胎。如此周而复始，五妹怀孕三次，都在7或8个月长途汽车颠簸后流产了。

这事终于传到煤矿附近乡村一卫生所的医生耳朵，她很惊讶，有这么无知不懂爱惜自己的女人。

五妹第四次怀孕后，医生找到五妹，给她做了检查，告诉她如果这次再坐长途汽车颠簸，不但会流产死胎，以后也不能生育了！

五妹终于在J省顺利生下了儿子，她很开心，她终于对B和婆家有交待，在那个重男轻女很严重的乡村，没有生儿子被人欺负看不起，还有可能被休掉，有了儿子，五妹心里踏实了，也确实因是儿子，婆婆在她满月后带儿子回老家时对她态度好了很多。

2020.06.15续

有了儿子后，五妹就一心带好儿子，儿子很乖，会叫人后见人都打招呼，人见人爱。五妹把儿子当成命根子。去哪都背着。

三年后五妹再次怀孕，这次怀孕反应跟怀儿子时不一样，没什么反应，也不会想吃酸的，B估计是这回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好。但婆婆就不这么想了，她听说可能是女孩后就不高兴。

五妹总觉得，比起煤矿附近乡村卫生所的简易产床，老家有接生婆，可以在产妇家里接生，这样躺床上生孩子更放心，她再次回到老家生孩子，也许是这个女儿的生命力强，这次，长途汽车颠簸没有让她流产。

五妹在老家家里生下了女儿，原以为在老家生，婆婆和嫂子可以照顾她，但婆家人的态度让她心里凉透了，婆婆来看了一下眼，说真的是妹子呢，掉头就走了，嫂子没来，她看着没给她带来婆婆好态度的女儿，心想要不送人吧。

五妹在极度虚弱中要照顾儿子女儿，自己煮饭，B寄回来做月子的钱被婆婆收了，说好的月子酒和老母鸡都没有，连吃饭的钱也不够。大冬天，五妹自己去河里洗衣服。

这次出月子后，五妹没有像以前一样恢复好，一来几次流产早以消耗了她的身体，这次艰辛的月子，让她身体彻底差了下来，经常虚汗淋淋，总是怕冷，饭都吃不饱的她，竟然发胖。

五妹出月子后把女儿包好放在家门口嗮谷坪边上就背着儿子去干农活了，想着谁要就抱去吧，她太累了，又穷 ，不想养。

傍晚回来，女儿没有被人抱着，刚满月一天没人喂吃喝的孩子已经哭到没声了。五妹看着女儿，突然想到了自己就是几个月就被后妈送人了，想起了在养父母家奴隶般艰难的日子，一天都没有人要的女孩，即便明天有人要了，也多半不会把女孩当人对待，她把女儿抱回了家，再怎么苦，女儿也在自己家啊。

她给女儿取名荷，她没有丢掉荷，但也顾不上荷，白天去干农活，她只能带儿子去，带上荷实在没精力干活了。荷一天只能自己在家里，没有吃喝，只能等她回来才能喂点米糊。

荷几岁后，儿子卫也大了，卫不再跟五妹去地里，他在家和妹妹一起。

在荷5岁时，B评上了职称，按当时政策，可以带家属，五妹可以正式去J省了，还有工作指标，这在那个年代是非常难得的，五妹觉得熬出了头，终于不用在老家看婆婆脸色，被哥嫂欺负了。

五妹成了煤矿的工人，她非常努力干活，为了让家里好点，还在山边开挖出地种菜，养了几头猪，没日没夜，只希望存点钱，让一家人吃饱饭过好日子。

五妹从没安全感，在老家的成长经历对她的影响太深刻，在养父母她是奴隶长工，一直被几个哥哥欺负，好不容易长大嫁人了，在婆家老公在外工作，婆婆不待见，哥嫂也欺负人。她总害怕再回到过去，只有家里有吃有穿的日子让她安心，她日夜操劳，希望孩子长大有出息，都能读书。

好在B体谅五妹，自己也很努力工作，下班了也和五妹一起做家务活，让五妹觉得没有嫁错人。

待续

2020.6.16续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五妹虽然辛苦操劳，但日子过得总的来说还算不错，B事业有成在煤矿当了领导，儿子上大学了。荷在初中毕业时，五妹现着是女儿，让她去裁缝店拜师学裁缝，想着不再供荷读书，过两年让她嫁人。

荷很反感母亲安排，只有乡下穷人家的孩子才读了初中就不再上学，因为五妹从小对她和儿子不同，她也不喜欢做家务，觉得凭什么就一定要她做，哥哥可以什么都不做呢？可是荷没办法，她跟爸爸说，她想考大学。

好在B开明，他跟裁缝店老板说，他的女儿还是要读书的，把荷叫了回家，荷自此知道爸爸是最爱她的人。

荷读了高中，三年后毕业，考上了大学本科，哥哥考一家人都很高兴，摆了几桌酒庆祝。在那个时候那个小地方，女孩上大学是很稀少的。荷在老家那小山村是第一个女大学生，亲戚朋友羡慕嫉妒的都有。

五妹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放松一下的时候，一场不幸在悄悄等着降临。

B考虑到荷从没自己出过远门，亲自送荷去上大学，荷考上的大学在H省，开车得两天。在路上，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辆大货车把B和荷的小车迎面撞飞了，司机当场死亡，B后面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荷和车上另一个叔叔幸存了下来，荷反应不过来，头脑几天都是空白，交警问话都只会流泪说不出来话。

这个意外对五妹一家是毁灭性打击，B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五妹和哥哥都接受不了B离世的现实。

五妹后悔荷满月时没有丢掉她，B是因送荷上大学才去世的，五妹伤心透了，觉得荷欠了她。

五妹不想供荷上大学了，女孩子总要嫁人，读了大学也是别人的。

矿里同事和邻居都很同情五妹，他们劝五妹，还是要给荷读大学，这是B的心愿啊，再说，供荷读了大学，荷毕业嫁人了也会记得她这个老妈的好，都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呢！五妹在伤心难过之余，觉得同事们说的有道理，请一年轻小伙子帮送荷上大学了。

五妹觉得自己命真苦，眼看着可以享福了，居然一下变成可怜的寡妇。

待续

2020.6.17续

因为B的离世，五妹在单位的日子不像以前一样开心，同事们不再当她是领导太太，也有冷言冷语幸灾乐祸的人，新的单位领导让五妹提前退休了，五妹没事做更加觉得受到冷落，这些都让五妹感到压力山大。

五妹每日以泪洗面，儿子卫刚工作，单位原来看他爸面子对他客客气气，现在也不再当有同事劝她，这样哭下去也无济于事，实在难受就回老家吧，老家总有亲戚，也能照应着点。五妹感觉在J省举目无亲，所有人都不在当她是领导夫人尊敬客气，同事说的也有道理，就跟儿子商量，搬家回老家。

卫的堂大伯帮卫联系了县城的一个工厂，就这样五妹和儿子把J省的房子卖了，回了老家。

卫的女朋友英的父母不愿意女儿去那小县城，给英又介绍了个厂长，英要卫短时间内坐上副厂长位置，以便说服她父母，卫做不到，只好硬下心和她分手了。

卫失恋了，五妹张罗着亲戚朋友给介绍，最后卫娶了个老师李，李长的一般，但老师的工作收入稳定，在那个小县城是算很不错的了。

但卫终究不是真心喜欢李，婚后他辞职去了深圳打工，那里更能发挥他的专业，虽然累点，工资是小县城的好多倍，在他遇见喜欢的女孩肖后，他和李离婚了。

肖长的好看，可人特别作，总是要找碴证明卫对她死心塌地。婚后对五妹呼来喝去，说她是寡妇。五妹最怕别人说她寡妇，总觉得是别人看不起她。但她想着肖让她有了孙子，一直忍气吞声。只怪自己命苦。

肖看她欺负婆婆卫不敢出声，越来越嚣张跋扈，终于有一天把五妹赶出了家门。那时荷已结婚，五妹没地方去，只好去找荷，再不敢和儿子媳妇一起住。荷对哥嫂行为非常气愤，不再和他来往，在家附近租了房子给五妹住。

五妹想到自己一生操劳为了儿子，老公去世，尽然被儿子媳妇赶出家门，气得中风，好在去医院及时，住院后没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但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也很虚弱，开始走路腿总没力，两年后才慢慢恢复，但身体也恢复不到从前。

荷看着从小极度重男轻女的老妈，也很感慨，万没想到哥哥尽能如此对待妈妈，她想通了，人其实还得靠自己。

五妹一直觉得自己命苦，像祥林嫂一样反复说她小时候辛苦，后面在婆家艰难，B离世更是受尽冷眼和欺凌，最后儿子又靠不住。

荷开导老妈说，毕竟B在世时，也过了十几年算好的日子。虽然种地养猪农活也累，可是还很多人连累的机会都没有，至少家里人能吃饱饭了，也有房子，很多人吃饭都有上顿没下顿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人活着，总要乐观点。

五妹慢慢的少了哭诉，她原谅了儿子，她身体已经让她没有很多精力，只想能每天到荷家里，给荷煮餐饭，做点家务，有时能让卫带孩子给她看看，看到孙子也慢慢长大，觉得自己还是完成了任务，对得起B，老人家便心满意足了。

人啊，什么时候都是靠自己才行，想靠老公，他可能突然离开你，想靠儿子，他娶了媳妇顾不上你，荷看着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妈，她想她会尽量照顾好老妈，也要替自己计划好岁数大了以后老年的生活，让儿子轻松，自己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