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城的晚年爱情

序言: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盆花,你向往它的芳香,也要承担它的凋零,更要给它加点营养;爱情是加油站,你能从它身上汲取力量,而不是为了它拼尽一切;爱情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他。


当翠绿的枝芽穿过厚厚的白雪在风中摇曳时,葛大城在这白色城堡的尽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人,一个约莫三十五岁的妇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红色围巾,丝丝黑发被风吹起,时不时遮挡了面容。

“您这儿招女工吗?”

葛大城看着眼前人的嘴巴,厚了点、大了点,但和那高耸的鼻子、丹凤眼极其相配,直到眼前人面颊发红,葛大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招,招!”

女人叫姚婉,人如其名,窈窕温婉。在繁杂脏乱的工厂里,她总是能保持干净整洁,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初中文化的葛大城唯一能想起的一句话。

关于淤泥与莲花,小镇里的女人有不同的看法,毕竟姚婉带着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的生父不详。

“苏红,你们工厂里那个姚婉,你可小心点。”麻将桌上,女人们肆意吞吐着烟雾,刘洁一手夹着烟,一手熟练地捋顺了自己的牌面。

“小心什么?我们家老葛可不是那种人。”苏红盯着自己手中的牌,面上看不出喜怒。

“你瞧,你多心了不是,镇上谁不知道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我是说你家厂里的那些男人,别让一只老鼠坏了一锅粥。”

“那倒是,东风!”

每天下午,苏红都会去打麻将,这是镇上女人消遣时光的一种好方式。葛大城则会在下午先去厂里看看,然后走进屋子,看会儿电视。有时会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睡上一小觉,一直等到苏红回来两人简单吃点饭,之后夫妻俩会出门走走,或者翻阅字典,给即将出生的孙子起名。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驱散了葛大城的困意,他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来的人不会是苏红。

“葛厂长,您在家吗?”

“在,进来吧。”这声音像是姚婉,葛大城说完意识到自己盖着棉被,慌张地又说了句“等一会”,赶忙把棉被团成一团扔在炕角,自己端坐在炕边上。

“葛厂长,我来得冒昧了。”姚婉的脸颊上再次飘上两朵红云,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柔美。

“没有,没有。”葛大城像小孩一般摆了摆手。

“我来就是想谢谢您招收我这个女工,也希望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直接说就行,就是不要……”

“不要什么?”姚婉后面的声音太小,葛大城听不清。

“不要辞退我,我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几个工厂愿意招收我。”

“你放心,姚婉,你是个好员工,厂里不会辞退你的。”

葛大城挺起胸脯保证着,姚婉为了表达谢意,将带来的水果悉数洗好摆在了葛大城面前,最后只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葛大城的视线中。


二月的天,虽说是立了春,可天气依旧不回暖,尤其是前两天一场雪过后,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清冷得很。

此时,一向祥和的葛大城家,传来刺耳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葛大城,你是不是和那个狐狸精勾搭上了!”苏红坐在地上,葛大城气喘吁吁地站着,两人明显刚从一场身体博弈之中解脱出来。

“我说苏红,你打麻将打出病来了吧,没事找事?”

葛大城看着地上无缘无故撒泼的妇人,没有一丝疼惜。苏红也不甘示弱,随后家里的锅碗瓢盆无一幸免,全部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也将邻居刘洁两口子成功吸引过来。


起因自然是那些水果,苏红回到家,知道姚婉来过后心里很不舒服,再联想到姚婉那破败的名声,于是提议将这个女人辞退,没成想葛大城大发脾气。

在葛大城看来,流言是镇上女人对姚婉的诋毁,没有真凭实据,又何苦因此而害了一个可怜女人,更何况自己刚答应了姚婉,这让他面子上过不去。而苏红在这件事上只让葛大城觉得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越发有道理了。

刘洁、徐林两口子对二人分别劝了一番,临走时刘洁说了句“怎么能因为外人伤了自家感情?”算是给这场战争草草收了尾。

葛大城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争到了夏日蝉鸣的时候,依然没有结束,儿媳徐晓也参与了进来,她坚定地站在婆婆苏红这一边。为了家庭和睦,葛大城不得不辞退姚婉。

葛大城慢慢吞吞地来到厂里,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引起风波的女人。她此时在工厂里仔细挑选着零件,零件上满是油渍,姚婉打包好一袋总要擦擦手,随后是脖颈处的汗珠。那肥大的工服在姚婉身上异常合适,将姚婉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举手抬足间全是女人的风情。

葛大城喝了口水,压住心底的燥热。他回想着姚婉羞赧地同自己打招呼、细心地将水果切好送过来,姚婉就好像春风,让葛大城觉得舒服、温暖,多么美好的女子!

当骄阳一点点收回它的温度时,葛大城将姚婉叫到了办公室,辞退的话,几经斟酌还是说了出来。

几只苍蝇嗡嗡飞过,渲染着两人的沉默。

“对不起。”葛大城再次开口。

“别这样说,葛厂长,是我工作做得不好。”姚婉抬头看着葛大城,一双眼睛装着七分柔弱、三分可怜,葛大城慌忙别过头去,他觉得那就是一潭深渊,让人深陷其中。

“葛厂长,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今天来我家,我请您吃饭!”

姚婉说完将手轻轻搭在葛大成的手上,然后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一抹清香。葛大成左手摸着右手,回忆刚才的感觉,细腻光滑,葛大成总结好这几个字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拒绝姚婉。

晚上八点过后,天气才有了一丝丝凉意。姚婉独自坐在餐桌前,她抬头看了看表,八点十五分。镇子上八点半之后是不访友的,葛大城大概不来了。她转身想将满桌的佳肴倒掉,又瞟见了自己精心改过的工服,于是又落座,等待这最后的十五分钟。

八点二十五分,姚婉清晰地听到了敲门声,悦耳。

葛大城站在门外,只说自己吃饱了,不进屋。姚婉端着两只酒杯,低声倾诉着自己对葛大城的感谢,婉转动听。葛大城一饮而尽,面前的姚婉在酒精的催化下更加动人。

葛大城将酒杯递还给姚婉,再次触碰到了那只手,姚婉身上独有的气息也随着这只手在葛大城身上缠绕、绽放,他顺着那手上的力道迈进了屋,姚婉就这么落在了他的怀里,他低头贪婪地吸吮着姚婉的芳香,拥揽着这朵不可亵玩的莲花走进了卧室……

转眼又是辞旧迎新之际,凛冽的寒冬也不能阻止人们燃放烟花的热情。苏红精心组织着这场家庭聚会,庭院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烟花,只待十二点一到,自己的家就会被五彩的颜色照亮。

苏红享受这半年的惬意生活,与其说是惬意,不如说是顺心,辞退了姚婉,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半年来,很多事情她都依随着老葛,苏红觉得自己需要将男人的面子以另一种方式还给葛大城,她放纵着葛大城每日夜间的赌博、偶尔的夜不归宿,也享受着葛大城送自己的玫瑰。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欢声笑语地诉说着镇上的趣事,葛大城在椅子上起起落落,屋里屋外进进出出,苏红打趣着葛大城是不是着急放鞭炮,完全没注意到葛大城脸上的慌张。

外面鞭炮声、烟花声此起彼伏,葛大城焦急地出了屋,苏红瞅见葛大城和一个人拉扯着走到了自己面前,是姚婉,怀孕的姚婉。

姚婉的嘴一张一合的,苏红听不清姚婉说了什么,一切不言而喻。苏红看着身边的物件突然回过神来,绰起来向姚婉扔去,葛大城一把拉住姚婉站在了她的身前,苏红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她用尽力气拉扯着二人,葛大城一手护着怀孕的姚婉,一手抵挡着苏红的巴掌,儿子儿媳上前拉架,一家人乱成了一锅粥,葛大城眼看苏红扯住了姚婉的头发,一个巴掌朝苏红抡去,清脆响亮。

儿媳徐晓是反应最快的,她一手将巴掌还了回去,本是朝着姚婉,却落在了葛大城脸上。

笑话,天大的笑话!公公被儿媳妇打了,葛大城拉着姚婉离开了家,远离了瘫软在地上的女人,远离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外面烟花依旧,五彩缤纷,地上的破碎的家具、苏红因抽泣而抖动的身体也随着绚丽的烟花闪烁着。


时间总是会悄悄走着,无论你快乐还是悲伤。

苏红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等待葛大城的道歉,等来的却是彻底决裂。葛大城去意已决,他斥责着苏红每天不工作,嫌弃着苏红每天沉迷于牌局,厌恶着苏红身上的汗臭味。

葛大城忘了,两人结婚的时候苏红带来了二十万的嫁妆,正是这笔钱给葛大城开了工厂。工厂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工人,苏红没日没夜地在工厂里干活,那几年苏红老了十岁。打麻将是葛大城举双手赞成的,他说日子好了,以后苏红只管享福就好。

一幕幕在苏红眼前飘过,怎么这个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男人就忘了呢,又或者是被另一个女人所取代。

姚婉的肚子日渐隆起,她此刻依旧一脸娇羞,这是苏红身上从不曾有的气质。葛大城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感慨着自己步入了人生的第二春,什么能让人散发活力,唯有爱情,自己花费了半生不曾有过的感觉在这几个月的时光中、在与姚婉的相处中全都体味到了!

五十五岁,两人领了离婚证,第二天葛大城和姚婉领了结婚证,孩子出生了,得上户口。

领证这一天是姚婉第一次发脾气,葛大城对姚婉说着自己现有的财产,只有一家工厂。作为婚姻的过错方,他将房子、厂里近些年的收益悉数给了苏红,姚婉心疼那些真金白银,但看着葛大城那越发难看的脸色,她的嘴角不得不扯出一抹笑。

苏红的脸色随着春天的到来再一次红润起来,她头上还常戴着一顶帽子,卖煎饼时遮阳。

她有时能看见葛大城,搂着姚婉,抱着小孩,虽说还是会心口痛,但再没那种撕心裂肺之感,即使姚婉对自己说葛大城送的玫瑰都是姚婉不要的,即使姚婉描述着和葛大城的亲昵画面,苏红依旧淡淡的,一切终将成过往。

爱情的花朵在葛大城看来迅速地绽放,又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颓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爱情的芳香,就尝到了腐败的酸臭。

姚婉像变了一个人,再也看不见那种娇羞、美好,她的脾气随着孩子的成长一日比一日大,轻则摔家具,重则撕打在一起,葛大城老了,经不住一日日的折腾,他在争吵中选择了投降。

自古弱国的投降只会换来更加疯狂的掠夺,葛大城亦是如此。姚婉在看见苏红的那一刻,猜忌心就像藤蔓般疯狂生长,她时不时翻看葛大城的手机,仔细阅读每一条信息,一天中手机在姚婉手中的时间比在葛大城手中时间还长。

葛大城想着去工厂能清净些,可工厂离原来的家太近,姚婉每五分钟就打一个电话,不接姚婉就会直接冲到厂里大闹一场。

姚婉和葛大城的孩子会走了,葛大城却没有什么欣喜之感,只有疲惫。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孙子应该能在田间奔跑了,好久没看见他了。

在一个烈日当头的午后,葛大城趁着姚婉午睡来到了儿子家,他在院门外看着,院子里的苏红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抱着孙子讲故事,徐晓从屋里出来低声说着什么,一串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葛大城的手机也响了,他慌忙放下手中的水果去车上接听电话,然后飞奔回家,只留下一袋水果在院门外暴晒着。

爱情再也不能让葛大城充满活力,只有满身的疲惫,夜里,葛大城做梦了,梦见自己和苏红再次在镇子里散步,伴随着春天的花香、盈盈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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