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婆婆住院,我请了十二天假没有去上班。再次上班,同事告诉我说我父亲来找过我,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继父。
最后一次见继父是去年吧,我回老屯侍弄地,碰到继父的侄媳妇儿给继父送鸡蛋,说第二天是继父生日。看看日历,确实四月十三,以前母亲活着,继父三个女儿一家,母亲的三个女儿一家,都会回去给继父过生日。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表面看不出来是组合的家庭,还招来屯里很多人羡慕的目光。
自母亲去世,这样的热闹就没有了,更确切的说是我不去看继父了。我是十一岁随母亲来到的继父家里,当时家里有继父的二女儿和小女儿,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的小心翼翼。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本来活泼好动,调皮任性的我变得沉默寡言了。我最怕的就是学校要钱,哪次要钱我都不敢说,在饭桌上,我不敢抬头看继父的脸,不是继父不给,可我就是害怕。半碗饭我差点查出粒儿数,直到继父小女儿文文喊爸爸要钱。妈妈就会看向我,问我是不也要了,每每这样我从继父手里接过钱,都会一路哭着去上学。
高中三年是最难熬的时光,家里给的伙食费无论我怎么省都难坚持一个月,我怕母亲为难,不敢说,只能靠大姐二姐接济。自始至终继父都没有说不让我念,只是我哪次回家都怕看到继父那张严肃的脸,最让我紧张的还是继父那长长的叹息声,所以我很少回家,除非学校放寒暑假,我实在没地方去了。那时候我只觉得家不是我的家,父亲不是我的父亲,之所以供我上高中而不让文文念了,是因为我比文文学习好。
高考落榜以后我出去打工了,我想给自己挣个未来。继父找到我时,我正在饭店端盘子,他说母亲天天哭,怕我在外面被骗或学坏,非让他找到我把我带回去,我跟继父回家了。接着就是媒人上门让我相亲,当时我恨透了母亲天天唠叨找个条件好的吧,以后不用过苦日子。继父依然满脸严肃,很少说话,可我总觉得母亲是受了继父洗脑,想让我找个有钱的,好花彩礼钱,那时候我根本就不懂他们的苦心。
我不知道我的叛逆期是不是太晚,我的婚姻一下子就成了全村议论的焦点。婆婆精神病,犯病不知羞丑,满山遍野跑;公公喝酒,耍大钱,一年很少着家;一个大伯哥得了脑炎。家里三间小草房,两间透风。一个屯子,这样的条件,我同意嫁了。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包括继父,他第一次找我谈话,当时母亲躲出去了。我说不清继父脸上是什么表情,他问我咋想的,说我会后悔的,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我清楚的记得我心里的轻笑。咋想?我就是不嫁条件好的!不还给你我上学花的钱,不总不愿意给我拿钱吗?我就让你们看着我遭罪!我结婚那天,母亲哭了,继父也哭了。可我当时想不到,我逞罚的不光是母亲和继父,还有我自己!
日子过得用熬好像最贴切。找别人的土房子,东大山用五六根松木杆子支着,吃粮几乎靠赊。那时候种地还在交农业税,只能找几家联保贷款维持。刚刚熬得差不多了,母亲病了,诊断喉癌,虽然我给了她最后一年的陪伴,但母亲的去世依然是我无法言喻的痛。继父当时花了很多钱给母亲买药,我知道,他想留住母亲,他知道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陪他一心过日子的不容易。
母亲走了,我从屯子里搬了出来,等母亲百日我回继父那,继父已经办了一个新的老伴儿,她住进了母亲经营了三十几年的小屋,我疯了似乎地跑到母亲坟前嚎啕大哭。我恨继父这么快忘记了母亲,忘记了母亲对他的好,我试想过,如果是我的亲生父亲,他会不会这样做,起码得顾及我的感受吧?
我不再去看继父,也不打听他的消息。一次回老屯办事,继父的嫂子我叫二娘,她还是和我说到了继父,说他把后办的老伴儿打走了。其实那个老太太也挺好的,就是没有我母亲能干。继父总拿她和母亲比,越比越觉得她不如母亲,就吵架,吵急了就动手打人家了。二娘说继父一个人很可怜,不怎么烧火,不爱做饭,总是对付,常拿着母亲的照片喝着酒,哭得一塌糊涂。后来文文心疼继父,把继父接走了。
再回老屯,看到空荡荡的小屋,看着长满杂草的小院,我就会想继父现在咋样了?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那些复杂的情感一直深深植于我的心底,也许在骨子里我从来没把他当作我的父亲,就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让我觉得他不爱我,可他却一直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而我却从未喊他一声爸爸。
我拿出手机,终是拨通了继父的电话,“是小北!我总去你上班那看你,你都在忙,我就没说话,最近你咋不上班了?”继父的话让我瞬间流泪了。这么多年他还存着我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他费多大劲儿打听到我现在上班的地方,还总偷着来看我。那个在我心里百转千回的称呼,我终于叫出了口:“爸,你还好吗?”显然继父惊到了,“好!好……”我听到继父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