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待在家和妈妈聊天,听到最多的就是对我爸的“控诉”,应我妈要求写一篇描述我爸爸的文章。
写下这个题目,却迟迟无法开笔,这个我最亲近的人,生我养我这么大的人,又岂是寥寥数语能说清的呢?“只缘身在此山中”,越亲近可能越难以客观来看待,越身处其中可能越难以看清真实情况,所以我想通过小故事尽可能还原一下我爸神奇的庐山真面目。
我时常也在想,我爸这样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从小到大,比起妈妈的管束,爸爸对我是无限的宽容,他从不会过多管我,也不会干涉我。于是,很多事情我会怨到妈妈身上,很多时候觉得妈妈事好多,好烦啊,事事都要管我。成绩不好,不行;买贵了衣服,不行;家里灰尘好多,不行;被子叠不整齐,不行……
而爸爸对于这些事就很佛系,从不会管制我。所以对于很多事,我会责怪到妈妈身上,在家可能往往操心多的人也会受到孩子更多的不满。但是,仔细一想,操心多的妈妈背后又何不是因为不靠谱的爸爸呢。
我印象中的妈妈每次买东西都精打细算,省着每一分钱过日子,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东西,每次买完东西必后悔,总担心钱花的不值。有时候,我也会想,这真的必要吗,我们家就这么穷吗,除了吃的啥也买不起?现在我已经二十几岁了,爸妈也马上就快五十岁了,终于懂得,家里貌似确实就这么穷。
我妈说,“三百六十行,我爸做过三百五十行……”年轻时候卖过猪肉,卖过雪糕,卖过碗托,打过土工,在钢铁厂干过活,学过开货车,学过木工活……干了这么多工作,唯一的共同点是时间都干不长,都赚不了啥钱。每年过完年的三四月份,就是我妈跟着我爸发愁的日子,周围人都开启新一年的赚钱工作了,有去外地做生意的,有开货车的,有在当地钢铁厂干活的……而我爸却还在发愁没有活干,发愁新的一年该怎么赚钱。
总之,在赚钱上,我爸是极其不靠谱的。我爸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小学习方面就不开窍,比较拙笨,上到初中毕业就不上了。同时,学技术方面也比较鲁钝,学了很长时间木工活或许还不如一个没学过的人干的好。不仅如此,我爸还比较胆小,加上从我爷爷奶奶那习得的谨小慎微,不敢尝试新事物,性格方面对赚钱也毫无帮助。在农村生活基本上没有出路,于是好多人选择出去打工或出去做生意,我爸从不敢一个人去外地,必须有熟人带着,加上如果去做生意家里也没有启动资金,这条路也走不通。曾经也尝试过一段时间跟着别人开货车赚钱,后来因为觉得自己不太敢开大货车上路也放弃了。去过一段时间钢铁厂,因为太累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卖肉、卖碗托因为挣不了啥钱后来也都不干了……
世间赚钱之路千万条,但是摆在我爸面前的好像确实很少,于是兜兜转转20多年过去了,过了三十而立,过了四十不惑,马上要五十而知天命了。我爸周围的好多在外地发展的同学朋友都已经有了好几套房,我们村的大多数人家这些年的时间都买楼房或修了新房子,而我家依然是我爸妈结婚时的旧院子和旧房子,恩格尔系数接近100%。我爸这样的人,非常安于现状,从小的生活经历加上对物质和美没有更多的追求使自己能够忍受不好的生存条件,一张床,一碗面就能乐呵的活着了。于是,我家的日子总是过的捉襟见肘,而我爸却“乐观”的觉得大家都一样。
继续讲几个我妈生孩子期间我爸的“不靠谱”之事,每次妈妈讲起都是一脸的无奈加无语。
在生我妹妹之前,我妈还生过一个孩子。由于种种原因,这个孩子家里决定送给其他人家抚养了。我妈在医院生下孩子后,我三姨夫有关于想要孩子人家的消息,我爸就去找我三姨夫商量这个事。一大早从医院走了,我妈在医院等着,但我爸迟迟也不回来。当时,我妈在医院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无法联系上我爸,只能等着。我爸晚上才回来的,但上午来了两个不认识的人来医院病房找我妈抱孩子,说是已经商量好了。当时,我妈在医院还啥消息都不知道,我爸也不回来,非常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我爸没有回去是在我三姨夫家睡了一觉,并且直接就让想要孩子的那户人家去医院看孩子,完全忘了我妈还在医院等着他的消息,也全然不管我妈自己在医院怎么应对。
出院的日子,我爸让我姥姥和我妈先坐车回家,他骑着自行车随后回。那时候,我爸爸的姑姑(我的老姑姑)让他捎些棉花回去弹棉花,我爸就去了。结果,一直在我老姑姑家住了五六天。全然不关心刚刚生完孩子的媳妇在家有什么吃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五天后我爸终于回来了,原来,老姑姑的棉花还没洗,洗了之后还得晾干,我爸一直在那住着等了五天。我老姑姑家离我家骑自行车差不多就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明明可以先回家过两天再去拿的。
我妈生我妹妹的时候,我爸在外打工,我妈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才回来。我妈生孩子前在我们村的小学教书,一直教到去医院前一天。当时家里很穷依旧没有钱,我爸打工回来也没有带钱,我妈揣着教书挣的仅有的600块钱去的医院。我爸把我妈送到城里后(医院在城里),当天是周日,医院不让住院。我姥姥那时候在城里,就让我妈住在了我姥姥家。
我爸把我妈送到我姥姥那之后就说他先回去,第二天打个牛奶一大早就来接我妈去医院。结果第二天快中午了,我爸还去不了。我妈在我姥姥家等着我爸,非常着急,等着他来赶紧去医院。给我爸一直打电话,我爸都说打不上牛奶,直到中午两点多我爸才到。把我妈送到医院后,大夫就不让走了,说马上就要生了,下午五点多我妹就出生了。后来,我妈才知道,我爸当天电话里一直在骗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打不上牛奶去不了,而是当天正好有个亲戚有事,他给人家帮忙干事,所以第二天早上去不了。默默问一下,有什么比妻子生孩子还重要的事呢。
我妈生完我妹在家坐月子的时候,正值冬天。外面冷风飕飕的,家里窗户不严实会往进漏风。当时家里买不起碳块只能烧煤泥,屋子内很冷。我妹喝了奶之后由于受凉经常就都吐出来了。但是我爸当时也没有想到去给我妈买个电热扇或其它取暖的工具,就那样在寒冷中度过了一冬天。
我妈坐月子的那段日子,我们村办宴席的非常多,我爸做饭还不错,所以村子里有办宴席的都会找他帮忙做饭。坐月子期间,我姥姥刚开始一直在照顾我妈和我妹妹,后来我姥姥生病回家我妈就没有人照顾了。而那段期间,我爸却每天都在办宴席的人家帮忙做饭,完全顾不上还在坐月子的我妈。
我一个多月大的时候,我妈带我去我姥姥家住,约定好日子等我爸去接。当时没有电话,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我妈提前早早的把东西都收拾好,等我爸来接,结果我爸迟迟没有来。后来,我奶奶来了,来了和我妈说:“不用回了,就先住着吧”。原来,我爸去太原打工去了,走之前也没来我姥姥家看一下我妈和我(骑自行车半小时多的路程),也没有和我妈提前说一声。
关于我爸的“不靠谱”之事结束了吗,no,还没有。
我爸年轻时曾和我妈在太谷县卖过猪肉,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自己摊子上,只有我妈在摊子那等着人来买。我爸一不留神就跑去别人卖东西的摊子那了,永远都在别的摊子那和人聊天。偶尔回平遥老家去进肉,好几天也回不去,留我妈一人在那等着。
我爸出门办事或买东西,从家出发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妈纳闷咋还不回来,觉得这个点应该回来了呀。给我爸打电话,结果我爸还没出发呢,路过我们村一户人家,就进去坐着闲聊了,一坐就几个小时,每次都是这样。
我爸去亲戚家办事,去之前我妈一再嘱咐,快去快回,别在人家那吃饭了。结果每次都是上午去,快到晚上才回。每次去了聊天就停不下来了,不仅在人家那吃了饭,吃完饭还要在人家睡几个小时的午觉。
年轻的时候我爸妈一块去城里办事,我爸每次看到街上有耍猴的就不走了,我妈拽都拽不走,能看几个小时,看到耍猴的就把准备要办的事全忘了。
有一次帮邻居家推车,结果被人家的狗咬了,也没有让人家赔钱,自己花钱打的针。去一户人家让补轮胎,结果又被狗咬了,也没有和狗的主人说,还是自己花钱打的针。
跟着别人打工干活,从墙上摔了下来把前面的门牙摔碎了,流了一嘴的血,不去医院,坚持干到晚上。之后也没有管这件事,直到最后实在是很疼,并且吃东西也不方便,才去看的牙医。但因为已经错过了最佳补牙期限,需要花费更多的钱,效果还不会好。现在门牙掉了一颗,去年冬天,妈妈催他去补,他也没去补。
以上皆为那些年我爸干过的“不靠谱”之事,其实还有很多,不再赘述了……然而,在有些时候的我爸却又是极其靠谱的。
年轻时候的我爸的出行工具只有一辆自行车,每次骑自行车出门都能碰到我们村子里的老爷爷、老太太走着去其他村。每次看到,我爸都会停下来载他们一程。
我爸给一家人打工,做了二十多天,结果这家人坑我爸一分钱也没给,欠了我爸两千多块钱。有一次在路上碰到这家人的老婆和儿子在等公交,当时,公交比较难等。我爸开着车本来已经经过去了,但不小心瞥见后,又返回去,载上了这对母子俩,一直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县里有扶贫计划,拨款给贫困户修新房子。二爷(爸爸的叔叔)是村里的贫困户,房子破破烂烂。后来,我爸帮我二爷提交免费修房申请,办理一切修房事项。和我二爷有一段时间日日坐着聊怎么修,在哪修,怎么修最省钱。帮我二爷去买修房子所需要用的东西,开工后每天都在那帮忙干活,一直到新房子最后修完。
我爸之前和村子里的一个人一块去城里打工干活,那个人没有交通工具,我爸就半年多无偿用自己摩托每天载着他。当时候中午我爸经常会去我姥姥家吃饭,也一直带着这个人一块在我姥姥家吃。
我们村现在基本上只留386199部队了,也就是妇女、小孩和老人,年轻人和中年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的老人都特别爱找我爸,这些老人的儿女都打工赚钱去了,日常也没什么人和聊天。所以没啥事就爱找我爸闲聊,有啥事就找我爸帮忙。只要我爸在家,就会有老人来找我爸。
我爸接手了我爷爷的会计业务,有时候镇里让村民交身份证复印件,本来是需要村民自己复印好上交的,但我爸会去到老人家里拿上身份证,免费帮忙复印,再给送过去。我爸总说老人腿脚不好,跑不动,于是这些活都由他承担了。
每年春种的时候,村子里大部分人因为在外做生意或者打工干活无法回来,就委托我爸帮忙。于是本来自己家需要一两天就种好的地,帮别人全部种完就需要十来天。买种子,联系施肥的,帮忙在地里看着,帮忙浇地、打农药…这些活都需要我爸来干。委托他帮忙的人总是很多,我爸都悉数全接,免费帮忙,总是说这家不容易,那家也不容易,这家不好拒绝,那家也不好拒绝,最后别人没有回来干一天活,家里的地就有人全部帮忙种好了。
村里一户人家媳妇怀孕了,没有交通工具,丈夫来找我爸帮忙,我爸就开车载着他们去医院检查。没两天又说媳妇肚子不舒服,又来找我爸帮忙带他们去医院。他媳妇想回娘家住,我爸又专程把他媳妇送到了娘家,过了两天又帮忙接了回来。
村里有个人不小心手机掉厕所了,一大早就来我家推门,找我爸帮忙,于是我爸马上就跟着去帮忙捞手机了。
去年,村里改造水管,有人来找我爸帮忙安装水管,我爸就自带工具给人家免费安装。只要有人来找我爸帮忙,即使是正在吃饭也立马就放下饭碗帮人干事去了。
春节疫情期间,大家不能出门,我们村的水太咸很难喝,我爸一家一家去拿桶,自己贴钱帮十来家人去其他村拉纯净水,回来后一家一家的给送过去。
这样的事情还数不胜数……
我爸这样的人,一些想法和思维依然停留在上个世纪。一恍眼,世界千变万化,先进科技日新月异,金钱变成了几乎衡量一切的标准,每个人都牟着劲赚钱。于是我爸和现代这个社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爸这样的人,最喜欢和别人坐一块闲聊。为人鲁笨,没有赚钱能力,亦从不试着学习和探寻新的事物。说好听点是非常随性,实质上就是没有进取心。对生活亦没有太多追求,一张床和一碗面就足够。
我妈常说,我爸这样的人,就适合打光棍。确实,可是这样的人,却有了媳妇,有了孩子,于是有了责任,有了压力和担子。
如果给其打个分的话……
我爸作为朋友角色,我会给其打90分。我爸这样的人,对待朋友很真诚,为人比较善良,能够真心帮助别人,从不会存害人之心。日常和朋友在一起拉闲散闷,开心逗趣,非常欢乐。
作为父亲,我给其打75分,从小到大,为我操心也不少,我想要的东西都会尽可能满足,没有让我饿着冻着。虽然长大的我总觉得和爸爸没有共同语言,聊天很少,但也能感受到他对我浓浓的关心。
作为丈夫,给其打65分。虽然我爸有种种不靠谱之事,但本质上还是非常淳朴老实的,脾气非常好。只是作为丈夫,没有尽可能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在家庭经济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却依然不想着怎么去更好的赚钱养家,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了闲聊和对别人的“靠谱”上。
作为一个普通人,给其打55分。我妈经常问我:“你爸算是新时代的活雷锋吗,总是舍小家为大家。”现在我想我有答案了,并不是。雷锋精神是“上”和“善”,我在我爸身上能看到“善”,却看不到“上”。
很多时候的我爸表现出来的其实是无力、消极、懒散而沉滞的,既没有投身工作的激情亦没有对某件事物的热爱。困于生计,贪于小利,没有自我觉察意识和学习能力。“受环境的压迫,不能向远大处看,亦不能打开环境”。
思想上进,帮助别人,鼓励别人,爱学习爱上进才是真正的雷锋。只有自己先发展好了,才能更好的帮助别人。在自己家庭生活窘迫,经济情况不怎么样的情况下不想办法改进,却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为他人的事奔走帮忙,来获得别人的认可,证明自己的有用,何不是对生活、对赚钱的另一种逃避呢?
古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以此来结尾吧~接下来的我要好好“独善其身”,不断追求向“上”和向“善”。也愿每个人不管处于何种年龄,何等处境,都能不断追求向“上”和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