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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很多人通过张艺谋的《英雄》才知道黑泽明的《乱》一样,当2006年宁浩《疯狂的石头》从沉闷的中国电影棺材中炸出来的那一刻,一些希望找寻这种视听语言出处的人,眼睛才可能瞄向了伦敦的“痞子”导演——盖·里奇。虽然此时的盖·里奇因为02年的《浩劫妙冤家》和05年的《转轮手枪》遭受到很多媒体的恶评,但是毕竟《疯狂的石头》脱胎于《两杆大烟枪》,这种惊人的才华让人不能小觑。
“信息盲点”导致的黑色幽默
现实中的人因为能够获得周遭的足够信息从而正常生活,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会有什么异样,但是戏剧作品或小说中的人物在我们这些“房间”外人看来就会呈现与“房间”内的角色迥然不动的体验。这种“上帝视角”赋予我们的不仅仅是能体会故事主人公的切身感受,更能获取主人公所不知道的信息源,而这种“影中人”相较于“观影者”的信息不对称,我们可以称之为“信息盲点”,虽然这种情况自从“故事”诞生以来一直存在于两个维度之中,但是盖·里奇的电影却把这种“信息盲点”利用到了他的黑色电影中,并成为了“黑色幽默”的支撑点。
毫无疑问的是,里奇利用繁复的视听语言,诸如频繁特写、快切、画面分割、慢镜头甚至定格动画,这些镜头语言的确让他的电影呈现出一种“好玩”并且绝对“好看”的观影感受,但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两杆大烟枪》式”的荒诞感和黑色幽默。之所以说是“《两杆大烟枪》式”,在于本片不管是给里奇的第二部电影《偷拐抢骗》,还是宁浩的“疯狂”两部曲,都提供了一种“如何拍电影”的范本。
电影中的极度黑色幽默体现在高潮部分的两场枪战中,不管是白人黑帮还是黑人毒贩,两者都成为了艾德四个人的替罪羊,当艾德到达自己公寓的时候,本来等待他的是必死无疑的两次枪杀,但是呈现在他面前的则是一堆死去的尸体;同样的荒唐和戏谑还在之后哈利办公室的一场枪战中,本来两个小偷是为了把枪取回来送给哈利,但是却意外地与哈利和他的手下交火,之后两败俱伤,让艾德一帮人捡了个便宜。
两次枪战给人的荒唐感,毫无疑问是因为电影中人物自带的“信息盲点”,他们要不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要不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的错误的地点,因为所谓的“正确”只是因为与角色直接联系的一方给出,但是“错误”却是因为角色所不知道的另外一方存在,这样的“信息盲点”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经常出现,但是盖·里奇通过复杂的关系链条将众多直接不相关、但在总事件中相关的势力或角色嵌套进入同一个叙事体系中,就呈现了一种“结构性”的幽默,而不是角色本身的“无厘头”行为幽默、或者“卓别林式”的讽刺性幽默,因为《两杆大烟枪》中的每个人在自己的小单元故事中并没有做错,有些甚至做的很精明,但是一旦把这些小单元的精明放置在大叙事体系中,就会显得滑稽而令人喷饭。
主角的缺失,记录式叙事
如果我们再把里奇的第二部电影——《偷拐抢骗》拿出来对比,就会发现,除了“信息盲点”造成的黑色幽默,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就是戏剧中主角位置的缺失,代而呈现的则是一种群像出场的展示。94年的时候,昆汀在他最出名的作品——《低俗小说》中就曾利用过这种角色安排手法,所谓的主角开始被架空,当然昆汀利用了章节叙事的方式,在特定的章节中,存在主角和配角,但是如果反观整部电影,则会发现,不管是威利斯,还是乌玛·瑟曼,都是大叙事体系中的一部分群像。
而盖·里奇在《两杆大烟枪》中更是把这种“主角的缺失”发挥到极致,各路人马齐上阵,每个人都处于场面失灵的位置,每个角色都是不可控制的,这种不可控制与里奇电影中的“无政府主义”交相辉映。当然电影开头的部分出现过两个巡警,除此之外,警察基本触及不到电影中所有的人物行动,更离奇的是,当一个交警查牌的时候,被两帮匪盗直接打晕,痞子风味的街头人物构成了里奇电影行动灵魂,他并没有客观全面地叙述这一混乱的事件,而是狡猾地躲在事件发生的短暂时间中,用摄影机偷窥所有人的行动,虽然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但是在摄影机中呈现的则是一种反讽,里奇让观众成为了看小丑表演的具有敏锐视角的座上宾。
除了满足观影者智力上的优越感,里奇的两部电影中还充满了一种世俗化的道德同情,尽管这种同情具有浓郁的黑色味道,在《两杆大烟枪》中,最后的获利者是大克里斯,这位身材魁梧的黑道打手秉持异常严格的礼貌和礼节。虽然里奇在此处展露了鲜明的讽刺味道,但是影片最后,的确钱落他家,而最值钱的“两杆大烟枪”则是用一种开放式的悬疑来打趣观众的眼睛,同样的手法被利用到了《偷拐抢骗》的结尾,最后的钻石虽然落入了土耳其的手中,但是艾维却一样得知消息,事后会发生什么?无人得知。
“伦敦痞子”里奇的聪明和滑头与“诺克斯维尔痞子”昆汀的血腥和粗糙总让人觉得他们师出同门,但是其实不然,里奇的故事线索更带有一种技术控和设计感,这种世纪末的后现代解构风格,应用到伦敦街头社会中,总是充满了虚无和荒诞,和他同样出身,在世纪末90年代发迹的丹尼·博伊尔一样,《两杆大烟枪》给后世的力道,可能并不一定有《猜火车》的灵性和放肆,但是它试图为“电影怎么拍”提出一种范式,并且它是可效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