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路口的“好邻居”刘二姐,守着一间“好邻居副食品”商店,销售副食烟酒日用品。
刘二姐短头发,小圆脸,双眼明亮,嘴角上翘,说话不急不慢,声音不大不小,温和实在,态度挺好。
店铺品种齐全,位置当道,生意不错。
店门口放着长凳和小板凳,街坊四邻时不时买买东西,坐坐闲聊。
特别是夏天夜晚来歇凉,大伙龙门阵吹得哗啦哗啦,笑得肆意爽朗。
刘二姐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并不多言,偶尔微笑,大多时间没表情。
当然,爱吹牛说笑之人,都是自顾自说,畅所欲言,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刘二姐的表现,属冷漠无情之人,我以为。
我照顾她买东买西,从不讨价还价,过上过下也主动招呼。刘二姐只是淡淡的,有问才答,从不东拉西扯,也不张长李短,更不好奇八卦。
那天我实在没忍住,悄悄问她是否对我有意见?
刘二姐笑弯了双眼:“好好的,哪会对你有意见哦?你没看我一天忙得,哪有时间管别的事儿?再说了,管人闲事受人磨,不想惹是非,只有闭嘴……
哦?学会闭嘴,这个可以有!
我默默为二姐点个赞。
有人说,一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想起《水浒传》里,武松和潘金莲翻脸后,过了十多天,武松因要出差,特意回来看哥嫂,叮嘱了大哥一番。
武松再端起一杯酒,对潘金莲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觑他。”
这一句,说得诚恳之极。既是实情,也是恳求,没错,讲得好。
本来,如此交待妥帖,就该“闭嘴”了,武松不该说出下边的话来激怒潘金莲:
武松:“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武松一边一口一声嫂子,一边却说出什么篱牢犬不入的话,这就是冒犯、伤害和不尊重了。
哎,真为武松情商和智商着急!
他是来嘱咐的呢?还是来添乱的呢?
这话,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可能接受,何况它正戳在潘金莲的痛处。尤其是有了之前的“雪夜私饮”叔嫂翻脸后,这就是在揭她的伤疤。
潘金莲一听,一下就紫涨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
曾经,潘金莲要武松搬来家里住,说是“自家的骨肉”,一口一声“叔叔”,亲自嘘寒问暖顿羹顿饭伺候了一个多月。现在,这个“自家的骨肉”已经变成“外人”了。
接着潘金莲对武松说:“……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
武松当面暗示她行为不端、不守妇道,任何女人都要反击,哪怕仅仅自卫。
潘金莲的反击直接而严厉,利利落落,斩决痛快,比起武松说话的吞吞吐吐更胜一筹。
潘金莲反击之后,武松也没觉得自己失礼,没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是对潘金莲的严重冒犯,还笑道:
“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老实说,这句话,彻底败坏了我心中的武松形象。
面对着受到侮辱的潘金莲的气愤和羞辱,武松的笑,是何等刻薄冷酷、傲慢无情。
这是把大哥托付给嫂子的做法吗?
这是希望息事宁人吗?
武松这轻佻的一笑,是对潘金莲的轻贱,也是对他自己的轻贱。
武松自大,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自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对方是不顾人伦的猪狗,对潘金莲施以毁灭性打击之后,实际上武大的家庭已然解体。
武松离开,潘氏绝望,武大失落。
本来,修复这个家庭还存在着一线生机,那就是潘金莲对武松曾经的一往情深不可能丧失殆尽。如果武松理智处理,转为亲情,善加升华,一切都还回旋的余地。
潘金莲由爱生恨,不仅恨武松,兼带恨武大;不仅恨武大,还恨自己的命运;不仅恨命运,还因此而恨社会、恨道德,从此在绝望中决绝远去,破罐子破摔,再不回头。
武松有照顾武大的心,却没有照顾武大的力,更缺少照顾武大的智慧。
武松内心的刻薄,对潘金莲缺乏起码的尊重和回护,几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不仅羞辱潘金莲对他的爱情,并且一再抓住这个把柄,对她进行冷嘲热讽和威胁敲打。
至此,潘金莲已经无话可说,也无路可走,她推开酒盏,哭下楼去了。
拒绝爱情容易,保护亲情很难!
想让她服服帖帖、规规矩矩对待你大哥,用这样的方式能吓唬住她吗?
自信、自负、自大的武松不知道:看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比看住一万只跳蚤还难哪!
本来一句“一切拜托”足矣,武松却多嘴多舌,横添枝节。
叔嫂二人,潘金莲有潘金莲的不道德,武松有武松的不善良。
(潘金莲从一个反抗老流氓张大户的纯情少女,被变态老流氓报复送给武大的苦命新娘,对武松一见钟情求而不得的怀春少妇,到最后与西门庆勾搭成奸沦为杀人凶手,此是后话。)
所以,在生活中,学会“闭嘴”,绝对是一种智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