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tj 文/摄影
听,是耳之能,听觉是五种感官(眼耳鼻舌身)之一。
我们行之于途,旅之于境,主要是身体的体验,而作用于身体的结果,变成了眼见之美,耳听之妙,鼻嗅之香,舌尝之味,进而综合为全身心的体验。
如果我们出外旅行,有一双敏锐的耳朵,那感受会更加美妙。下面我单拎出来,说一说“听”自然的妙趣。
在冈仁波齐“听风”,
山的呼吸,
神的呼唤。
坐车到塔尔坎,已是2016年4月初的一个凌晨,步行两公里到镇上,准备明天转山冈仁波齐。初春余寒未尽,月冷在空,雪残在野,乡路如痕,蜿蜒在五更夜。
因在拂晓,旷野无人,镇子隐身在暗夜里,我孑然一身行走在茫茫中。抬头望去,神山冈仁波齐屹立在天边,月下的雪光灿若明灯。那一刻,忽觉有股声响徐来,侧耳听去,仿佛是翻飞风马旗的响动,是穿树过叶时摩擦,也许是静夜里山的呼吸在起伏,是高原上月的西沉在匆匆。我猜想,那是冈仁波齐吹来的风,在问询客从何来?絮语在耳边,温暖在心底,神在呼唤你。
在平山堂“听雨”,
诗的淋漓,
乐的痴迷。
大二时首次南行,过江至扬州,仰慕鉴真,他六次东渡扶桑,五次扬州出发,拜谒平山堂,鉴真曾在此讲律传戒。在平山堂逢雨小憩,寻一茶室选临窗桌椅坐定,沏上一壶龙井,呷茶听雨。屋内幽暗,倒是庭院里亮堂些,尤其是窗下的那株芭蕉,淋雨后晶莹着深绿。那窗沿似乎有些高,端坐椅中便只见叶尖,瞧不着雨势的缓急,但听得稳雨意的轻重。
雨无意消歇,抿一口香茗入怀,驱离寒凉,聪明着耳趣。雨有疏骤,便明快了节奏,打在芭蕉叶上,似有了架子鼓般的动静,急若奔蹄,带来了呼啸,缓若散踏,络绎着碎细。叶上的滚动与檐下的垂滴,合作了交响,水流的轻音与梵呗的浅诵,互动着心曲。这让我想起了那首广东民乐《雨打芭蕉》。“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葛胜冲《点绛唇》)追寻那远去的雨声,我仿佛看到鉴真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在解缆后离去。
在墨脱“听鸣”,
鸟的歌唱,
蝉的烦声。
到西藏的墨脱是一年的仲夏,侥幸躲过大雨,入住的宾馆在半山腰,窗子很大,躺在床上就可见山、看云、瞧树、观竹。天晴了,日头亮亮的,海拔只有900多米的墨脱,有种江南的感觉,一样的闷热,一样的潮湿,哪里像“雪域高原”。为躲过午间的晒,赖在床上解乏,这时有些声音透窗而来。
鸟儿在枝头鸣叫,全身通红的血雀,声音清亮悦耳,富有旋律;羽毛蓝色的丽䴓,声音低缓的多,像在自言自语;吃着浆果的眉纹噪鹛,叫声“卡归、归、归”,随时准备吃饱了离去。鸣蝉的叫声,仿佛就是夏天的背景音,此起彼伏,日夜不歇,衬托了鸟鸣愈加地清亮而婉转。蜜蜂也不闲着,总是在窗子上盘旋,那种嗡嗡的飞鸣,伴奏着自然之曲的和弦。那窗上宛若一台音乐会,鸟与虫的鸣叫声声入耳,诱发了走进大自然的冲动。
在莫干山“听竹”,
叶的联吟,
林的律动。
武康下车,转往莫干山。住处落听后,寻小径入山,微雨中撑伞独行。莫干山竹、云、泉三胜,尤以竹名,竹林络绎,竹阴夹道,竹叶碎影,真乃不负盛名。
忽然想起苏东坡的《定风波》,内有“穿林打叶声”并“吟啸徐行”句,正暗合我目下的境况和心境。设想,竹之林、竹之绿、竹之阴,都是作用于我们的视觉而形成的美感,那么,竹子之于我们的听觉又是怎样的感受呢?东波先生提供了“穿林打叶”的动静,我顺着他的思路徜徉开去。
细雨穿竹,水滴和竹叶相交,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从只滴单叶的孤音,到千杆万粒的共鸣,那沙沙之声便不绝于耳。像潮汐在涌动,似大地上风行,蜜意了“雨”的牵惹,缱绻了“竹”的逢迎,那是耳鬓厮磨时的喃喃,那是柔情似水后的吟咏。
若是东波先生所遇的急雨,“竹吟”便形成“竹啸”,雨珠击节,似战鼓擂鸣,诗吟的沙沙变成马蹄的哒哒;雨点打叶,如斯人歌哭,脸上的泪痕化作灵魂的嚎啕。
“听竹”将画面移情为音响,在风雨的弹奏中,鸣出叶的联吟,林的律动,悦耳了竹的诗意。
在龙潭沟“听泉”,
水的流响,
珠的玉碎。
河南西峡龙潭沟“听泉”的记忆难以磨灭。
夜游龙潭沟,山半有泉一瀑,高不过丈余,潭不足八尺,旁有巨石如床,醉卧其上。想起辛弃疾《鹊桥仙》中言:“醉扶怪石看飞泉”,那一刻只将“看”字换作了“听”字。淡月在天,山风徐来,我敞怀弃屣仰卧石上,俨然有世外仙人之感。
目不明但“耳”聪,静夜中,水在流动,珠在细碎,叮咚之声,传之悠远。流水若弦,清音低婉,不紧不慢地弹奏着岁月;流响似磬,节奏连绵,此起彼伏地络绎山川;流光如鉴,扑朔迷离,若隐若现地焕然眉眼。想那王摩诘“清泉石上流”的谛听诗境也不过如此吧。
有了听的感受,你的旅行才不至于沉闷,才因悦耳而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