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去西安的飞机时,心里还有点恍惚,坐着火车去西藏的旋律一直在耳畔萦绕。在空港酒店短暂休息4个小时后,天蒙蒙亮就上了开往林芝的航班。实在是太过疲惫,昏昏沉沉睡了1个多小时,睁开眼窗外的景色就把我震撼了,连绵不绝的雪山仿佛近在咫尺。
初抵林芝,没有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头有些发懵,我觉得主要是因为缺觉。短暂休整一会,我们去了巴松措。从八一镇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延绵的、层层叠叠的山和无尽的山路,林芝的秋色仿佛是上帝的调色板,五彩斑斓,红草,白沙,绿树,蓝水,雪山,夹杂在一起,相得益彰,真不得不叹服造物主的神奇。此刻深深觉得语言的苍白无力。
湖开始按藏语叫“措”,一“措”再“措”,枯木老树立于海拔3000多米的“措”中,雪峰倒映,绿荫环绕。时间开始变得悠长,渐入静谧幽冥之地。
两天会议结束后我们去了鲁朗林海。林芝的秋景美得迥异,眼睛永远处于贪婪的状态。顺着蜿蜒的公路前行,一幅长长的画卷渐次展开,河水从幽蓝渐至碧绿,沿山的植被亦从墨绿过渡到金黄;蓝天一朵朵的白云飘向远方。一路上都能碰到虔诚的朝圣者(转山),有些磕长头,有些徒步;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健壮的青年,还有一些天真的儿童,可无论老少,他们脸上的虔诚是相同的。沿途处依旧是神山白塔、秋杨草坝,曾经的贵族土司聚居区却已消失,不留痕迹。
过4800米色拉山口的时候很多参会代表都出现了不适症状。这时候我的女汉子本色彰显无遗,负重近五十斤在近5000米的观景台登高……这次体验印象深刻,心脏很不自觉地跳得过快,也容易气短,人生第一次高原缺氧反应华丽丽降临。但是一切辛劳都会有回报: 不仅是林海中如色彩浓郁的彩玉镶嵌在岩石里的湖光美景,也因为站在山顶上,离那些第四纪古冰川前所未有地近——我无法进入地质时间,却能感到自己可以触摸它。7000多米的南迦巴马峰始终在我们的视野里,将我们环绕,终年积雪的山峰顶,时而云山雾罩,时而嶙峋,时而隐匿,时而幽深。在这样的壮美风景里,心中会升腾起一种悠远的感觉,也许是对无限时间的敬畏。
值得一去的还有尼洋河风光带。10月的阳光还是有些“发烫”,暖洋洋地坐在岸边的高坡上,看那河滩上那一排排被秋风染成黄色的柳叶,雅鲁藏布江和尼洋河汇合在一起、画出太极般的图案,缓缓地流向远方,秋风不时的送来野花和艾草的芳香,有几头牦牛,在水中悠闲地“洗澡”,野鸭时而在空中飞翔,时而在水面畅游,那“嘎嘎”的叫声,好像欢乐的音符。
第一次在藏东南的山区里穿行,雪峰耸立、群林环绕、深峡激流的风景,给人极大视觉冲击的苍凉美。但如果不以凝固的山水风景画的方式审视这些风景,相反,我们知道它们活着,在我们的注视下运动着,就像这一路所遇的平凡花草,若能知晓它们的名字,即便是对动植物学并不通晓的普通人,想必也会对这片被称为横断山区的地方产生更微妙的亲近感吧!地理学家詹姆斯·赫顿在他的《地球的理论》里说:“高山和海岸线表面上的永久性,实际上来自于人类的短暂寿命的错觉。“我们既没有找到地球起源的痕迹,也没有找到终结的可能性。”正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对地质时间的升华体验,让后世的旅游者产生了对山的爱恋。而又有几个地方,能够与青藏高原横断山脉的复杂多变和险峻壮美相媲美呢?
此次时间仓促,很遗憾没能看到藏人日常的世俗生活场景。我总觉得对于藏人的印象总是不约而同地做着一种并不真正存在的神性精神生活的虚无构建。318国道有些地方能看到20世纪50年代建成的老川藏公路的遗址,与现在宽敞的新公路并行。从车窗望去,那条狭窄的路虽然已经不再有车辆通过,但依然可以想象当年的险峻。那时入藏,路途依然艰辛。数千年来,横断山脉和高原好像是一个天然的地理屏障,让这片区域像一个封闭的小宇宙,自洽运行着,承载着一个个文化和语言的小孤岛。行进在藏区自然条件不可谓不艰险的山区和高原时,那些散布在悬崖峭壁或占据视野范围内最高海拔的金碧辉煌的寺院曾让我心生疑惑,也让我敬畏膜拜。我曾疑惑,为什么那些寺院的建造者,未曾以同样的创造热情去建筑城市,却只是在低矮的村庄土屋旁建起金碧辉煌的寺院。这次旅行部分解答了这个疑惑:在这样艰险的自然环境里,如果这些威严的庞大建筑不曾建立起来,如果人们的敬畏心曾有过动摇,那么康巴文化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韧性和生命力。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会不会撞击出一种理性和头脑凌驾于强健身体和纯粹心灵之上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