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死里逃生的爸

2018我要把这些告诉我爸

那是银杏叶乱舞的季节,金黄色的落叶随风飘下,校园里除了阶梯下的我以外,空无一人。

我枉然不知所措,茫茫中我看见对面有个身影向我走来,脚步沉重,心情压抑,满脸的悲痛欲绝。

是母亲,她走过来泣不成声的对我说:“你爸……他……没了……”

我腿一软,跪倒在石子铺的跑道上,全身无力,号啕大哭,仿佛空气都静止了,空留我一人在那里痛哭流涕,无人知晓。

醒来后,眼角全是泪,连枕头都湿透了,我庆幸,还好只是一场噩梦,我安慰自己,梦都是相反的。

我没有把这个噩梦告知我的家人,因为我相信,梦它就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我的梦却有预知性,可能没多少人会信,但是事情真真切切按照了我的梦的轨迹在运行,只是有了翻转性而已,可能是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导致轨道变化的缘故吧!

家里并不富裕,那一年,我爸并没有出门在外,而是留在家里给别人做小工。平静过后,总会有起伏不定,该来的还是来了。

由于各种因素混合在一起,质变造成了量变,快要竣工的房屋突然倒塌,而我爸恰好又在将要倒塌的地方,没有远一点,也没有近一点。

那时候我初二,我想为什么非得是我的爸爸?为什么是我的爸爸遍体鳞伤?我爸,他随着钢筋水泥混凝土从二楼滚到了一楼,钢筋刺穿了腿部、脸部,不,应该说是全身上下。

满身混凝土的老爸躺在血泊中,没有眼泪,没有意识,动弹不得,是昏迷了。后来发生什么,怎么被抬上车的,又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他全然不知,他只是记得,两个堂哥把血迹斑斑的他从医院的一楼背上了六楼。

作为亲生女儿的我,知道这件事竟然是在我爸转院后,整整一个周的时间,没有人告诉我,我爸差一点儿就死掉;整整一个周,没人告诉我,我差一点儿就成了没爸爸的孩子;整整一个周,没人告诉我,我酷酷的老爸,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好久;整整一个周,没人告诉我,我爸去了鬼门关,但是他又折回来了。

我一进医院,我告诉我自己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转念一想,我爸平时感冒都很少吃药的,他不愿意在医院买药上花冤枉钱,到底什么事,还非得住院?

病床旁有几个亲戚围着,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爸,而是我妈。她满脸愁容,怎么一周不见,突然沧桑了这么多?我心里一禁。我叫了一声“妈!”

我妈没有说话,我转眼看见的,是我爸。他腿不能动、腰不能动、手臂不能动、脸上全是暗红的疮疤。

一时间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爸;不敢相信那是从小到大没有动过我一个手指头的我的爸爸;不敢相信那是语言不多,却深深爱着我们姐弟俩的我的爸爸。但是他那慈爱的眼神,他那模糊的轮廓告诉我“姑娘,你放学了!”

我恍惚中告诉自己,他是我爸,那个躺病床上丝毫动也不能动的男人,是我爸。

我叫了一声“爸”后,便捂住了嘴巴,生怕像婴孩一样哭出声。我趁病床前几个看望的亲戚说话的时机,转过身泪流满面。

我问我妈和外婆为什么比早点通知我,我小神经的妈理直气壮的说“耽误你学习。”

我怒吼道:要不是放周末,那你们还不准备告诉我是吧!光学习有什么用?

说完我已经泣不成声,我妈也很难过,我不知道她在无数个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哭了多少回,流下了多少泪。只是,那时候,我想不了这么多,只顾着自己宣泄,忘了我妈那时候才是最无助,最需要女儿去安慰的女人。

再后来,我甚至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成为了父母的累赘。更多的时候我想,要是没有我,要是我不上学,父亲就用不着那么辛苦的卖命挣钱,不卖命挣钱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发生。

那段时间,我病了,是心理上的疾病。我变得越来越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变得越来越懒散;变得越来越不像话,顶撞老师。

我无心考个好的高中,打算初中毕业后另某生路,那时候,我并没有认为女生更应该要多读书。

我爸知道我的想法后,他电话给我初三班主任,班主任说改天找我到办公室说。后来,是我堂姐和姐夫把我接去说教了一翻。

回来后,我一心想恶补之前没认真学的,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可能,我那时候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吧,悔改后已经没多少弥补的空间了。

中考考得太差,身边的人都说我肯定是谈恋爱去了,所以成绩一落千丈,很多人数落过我,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解释过一个字。

考得差,但是却破天荒的像脑子有病一样,竟然很想读书。我估计那时候,太阳黑子撞破地球表层,把我脑瓜撞醒了。

爷爷坚持要老爸送我上学,最后是要交择校费去县里的一个学校报名。未经世事的我拿着爸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准备去报道。

当我踏进缴费办公室的门时,办公室里有好多家长为了让孩子读书,在那里低声下气的找关系,找人脉。那时候,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老子受够了!我才不要交择校费!”

于是,我转身离开,这一离开,就离开了那个学校七年之久。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办公室后,我找了的安静的楼梯口给我爸通了电话:

“爸!我不想在这里读了,你让哥把我送到我有录取通知书那个乡村高中去报名!”

“你想好,你再好好想想……”

“不想了!送我走就是!”

……

“好好好,我打电话给你哥。”

我去那个高中报了道后,完全变了个人,脾气暴躁,别人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坚决不搭讪,爱和看不惯的人骂架,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报道后返回家里准备军训事宜,第二次去学校是我一个人去的,没有堂哥的陪同,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黑色直发,黑色衣服,黑色裤子,黑色鞋子,行李箱也是紫黑色,走进寝室门的时候,室友们以为我是社会上不法份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挺可爱的。

高一的生活,难以用语言描绘,学校要求把头发扎成马尾,我不喜欢扎辫子,扎起来的时候对着镜子自己都被下了一跳。

高中以前的衣服裤子都是老妈操办的宽松版本,不得有一句怨言。上高中后半年回一次家,在价格合理的情况下,衣服可以自己挑,于是,我发现,我的青春期原来在高中。

室友们说:“霜儿,你把头发扎起来好乖呀!”

我爸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有人夸他的亲生女儿。

后来,平安夜隔壁班男生送精美包装的苹果和蜜糖,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我要告诉我爸的是:其实那个时候,我的丑是我故意的。我剪短了自己的长发,剪成了很丑的男士头,把自己的体重成功涨到了120斤。

她们笑我,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说是啊!所以我把情丝都剪断了。放假回家,我爸生气地问我:“剪头发都不跟我商量,你到底要当女生还是男生!?”

我酷酷的妈说:“我就觉得这样好,越丑越好!”

“我妈说的都对。”我俏皮地告诉我爸。

我爸说:“还是要长头发……”

我爸,文化不高,审美观还挺高的,我也觉得我有点丑过头了,于是,还是打算听话一回,于是留了一年的头发,结果,高三头发终于长长了。

果然太丑的女人没人敢靠近,不懂得拾掇的女生总是遭人嫌弃,那段时间,没人来打扰,我沉浸在我自己的丑八怪的世界里。我庆幸,我开心,高中,我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呆到了不陌生。

高三,节假日去县里,或是返校,总会在车上遇到异性同学,有些人是同班,有些人是隔壁班。

我在车上总能睡到做梦,到站后,后座隔壁班的男同学总会说:

“罗霜,可以下车了。”

我红着脸说:“好,谢谢。”

下车后,各走个的,没有交集。

还有记忆中的一次,我坐在靠车窗的前排,我是文科生,后面一座的是一个理科班男生。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路很陡,四川就是这样的山路十八弯,我的脑袋往车窗上撞。班车内太安静了,我能听到撞击的声音,我困死了,难得管。后来,我明显感觉到有厚大的手,从后座的位置伸到了我左侧的玻璃窗位置。

那时,我的脑袋没有把车窗撞得作响了,因为我撞到了人工操作护脑设备,无端的感到很安心。

在家里,有个冬天,我穿了丝袜和裙子,我爸就不高兴了,便指使我妈说教我:

“你看你大冬天穿的什么?”

“裤袜啊!加绒的。”

“你爸不喜欢你这样穿!”

“哦”,合着是说我穿得太妖艳,我简直是欲哭无泪。

高三最后一个半期来临,所有的高三狗都在奋进,初三开始退化成学渣的我也曾努力过。毕竟体重是最有力的证明,一个半期,我瘦了将近20斤。

我爸,那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而是在外地,他常常打电话就千叮咛万嘱咐:

“要经常打电话给你妈,很多事要跟你说,你也要跟她说你的事。”

“我好着呢!能有啥事?”

“高考了,考不好没有什么,实在学不懂就算了,压力别太大,就算没考好,也不能想其他的。”

“爸!你们又听说哪家孩子没考上,跳楼自杀了吧?”

“对呀!”

“那些孩子真没脑子,反正你别成书呆子!”

“你女儿要是能成书呆子的话,那估计自闭症儿童都能自愈了!”

……

高考后,我男神老爸和我酷酷的妈从外地回来了,虽然没考上,但本姑娘还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再怎么说,勇气可嘉,经历过考场如战场的高考,人生也算完美了,只是失败了而已。

我妈带我上街买衣服。

“这个可以不?”我妈问。

“妈,你看错没有,这是条裙子!”

“是啊!是裙子啊!你试试。”

“好吧……”我取下衣架,往换衣室奔去。

“妈,你不觉得太短了?你确定不被我爸骂?”我边照镜子边对我妈说。

“骂?不骂。”

“哼,我穿裤袜,他都要说。”

“现在不是毕业了嘛!”

……

我是无语凝咽啊!我的亲爸,我的亲妈。

后来,在我妈的怂恿下,她给我买了一条人生第一条短款连衣裙。而买裙子是因为要去参加我姑的婚礼,我姑结婚那天,有些亲戚不认识我了,后来才知道是我,可把我妈乐坏了,因为她从亲戚口中听说那天的我像大城市里来的客人。

现在,我们姐弟俩越长越大,父母却越来越胆小。他们生怕惹我们不高兴,他们生怕给不了我们最好的,他们甚至像小孩子一样开始吵嘴。

我不敢多看一眼我爸的满头白发,我不敢多看一眼我妈的满脸皱纹。

我最怕的还是每次通话中父母那句:“我们省吃俭用,都留给你们,你们好就好。”

我怕时光,我怕时光带走属于我的男神和女神的笑容和精力。

我想告诉我的父母这些经历,这些心里话,可是他们不能读懂,他们只知道,付出,并且是无偿的付出所有。

我爸,他是死里逃生的爸,我妈,她是酷到让人掉牙的妈。他们相同的特点就是:每次我要到哪里去,他们的电话记录最多;每次给他们微信发照片,他们都不回,然后会打电话说一句“你发的照片我收到了诶!”

这一年2018,和我死里逃生的爸和我酷到掉牙的妈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

这一年2018,我想告诉我爸和我妈,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傻瓜。

这一年2018,我希望我那个曾经死里逃生的老爸可以和我老妈一样酷到掉牙!



『我是半熟,我今天23,我有个死里逃生的爸,有个酷到掉牙的妈,还有个像哥一样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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