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盛夏。
夕阳下,李龟象坐在学校花圃的桂树下,四面教学楼外雪花一样撒落着碎纸,无数相似背影在其中狂呼,一样的幼稚,一样的倔强,一样疯狂的向往着未来,像向往阳光的新鲜藤蔓。李龟象自己心中也是燃着一团烈火,万恶的中考终于结束了。考生们奔跑的姿势像是在天空翱翔地飞鸟,伴着怒吼尖叫,张扬仰天发出自己的初啼,将整个校园燃烧得狂热火爆,如同过年一样。
“你再不向你的暗恋情人表白就没有机会了。”周织落坐在李龟象旁边,装作不在意说道,顺脚踢了他一下。
无数的喧哗簇拥着她的话。
“一毕业就见光,真的不是在自寻死路?”李龟象脸上闪过固有的胆怯,扭头向摆弄桂叶的女孩。
“死了才......”
周织落还没有说完,一阵震耳欲聋地喧哗就在身后足球场响起,两人惊跳起,正好看到一群人在起哄,人群中间明显的站着两个人,女生白衣飘飘,男生校服丑陋。
李龟象瞪大了眼睛,这可是表白的戏码,而且女主还是自己的暗恋徐若仙,居然被人抢先了,抱头恨悔啊。然后急忙挤进人群踮起脚尖往深处张望,周织落在背后不爽的鼓着嘴巴。
“徐...徐若...仙......我有点...喜欢你...”男孩双手紧紧捏着衣袖,目光闪躲。
可就在这时,学校广播响起政教处主任野兽一样的咆哮:“小兔崽子们,以为中考完了你们就可以恣意妄为了!这里是学校,以为我管不了你们!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谈恋爱的地方,想要谈恋爱就去二中......”
徐若仙还未作任何反应,整个足球场已经炸开了锅,这可是恶魔化身的教务处主任。无数的叛逆先驱在他的铁蹄下皆摧枯拉朽惨烈败亡,众人被威严的声音惊吓得四处逃窜,而跑的最快的俨然就是那个表白的少年。他像一条流浪狗在人群中慌张的捂脸乱钻,三年鼓起的勇气在主任一声爆喝中碎得七零八落,往后,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向心中的女神表白了。
可能在以后某场烈醉后,男孩酒酣中提起往事,说起的可能不是自己如何的不顾一切表白,而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众人和丢脸想要钻地的自己吧。那点晶莹纯净的勇气,一生可能就有一次吧。
也可能在某次宿舍的夜聊里,还是女神或已经堕落成路人甲的徐若仙想起第一次被表白时,嬉笑间说的可能不是自己如何紧张心跳加快,而是那个表白的男孩被主任的一声爆喝吓成了狗的狼狈印象......
仿佛是一场乱战,还未开战就害怕得丢盔卸甲了,看着先驱者的惨痛遭遇,想要表白的少年皆是收起了冲动,将那抹释放的悸动压回心脏深处。当然,其中也包括李龟象。
那一晚,少年们仿佛永远拥有无尽的气力,如何的狂欢,如何的挥泄,都无法让他们安静下来。李龟象在那晚也如愿进到了三年来一直垂涎的女生宿舍,虽然是帮忙搬东西,但心里还是美滋滋,那粉嫩的衣物久久在脑海中荡漾,被周织落骂死骂活骂没出息也不恼,心里只是小心的品味着那股女生宿舍特有的幽香。
那一晚,两个胆大的女生在李龟象宿舍喝得烂醉如泥,说了许多没羞没臊的话,哭喊着被暴力扶回宿舍。李龟象也喝下了人生第一滴白酒,入嘴后滚热胜过了苦涩和好奇,狂呼之下脸一下子就酡红了,似醉似醒状态下他说出许多大话,比如喜欢徐若仙,比如周织落没有女人味......
那一晚,宿舍八人交替着将一根烟抽完,李龟象叼了一整晚的烟蒂,却自我良好,感觉像是一个侠客,嘴角冷却的烟蒂就是自己无双的神兵利器。然后是恣意妄为的夜聊,头一次八人都坚持到了凌晨三点,将班中每一个女生都从头到脚评论了一番,说到分配到谁名下时却尔你我诈争论不休,一场嘴上的拉锯战演变成了持久战,最后还是矮胖的女数学老师喊起来找人才停止了这场纸上谈“女”。
有人告状一对地下情侣不见了。
住宿的数学老师急坏了,她不可像因为这件事情让自己刚刚起步的教育事业出现污点,打着电筒将班中男生赶起来寻找,怒吼着找到他们后要给他们好看。男生拐弯抹角着暗示这两人去开房不会来了,却被没有谈过恋爱的老处女当做废话丢掷一旁,李龟象和一个男生无聊下在附近的医院等候室里看了一晚的广告,最后他们也成了需要寻找的对象。
那一晚,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第二天。李龟象将大部分书都卖给小卖部那个斗鸡眼小气的老板,仿佛将三年的重担和青春都按重称钱卖出去了,唯独留下了周织落给他整齐的笔记,不舍得卖只要是上面有他一些闷骚的语句。比如,你离开我之后,夜长,梦多...李龟象大半天都在整理东西,没有周织落在旁边,他有些无聊,只好去校园中瞎逛。
挂在树上的横幅有些颓废,碎纸在操场上无力的飞舞,不时有同届的同学拉着行李匆匆走出校园,仿佛一刻都受不了学校污浊的空气。瞧了一眼校外蔚蓝的天空,李龟象眼中也闪现出一抹炽热,无拘无束的校墙外,再也不用翻过去才能触摸了。郎朗的读书声放肆回荡校园让李龟象有些优越感,自己可不用再看那些比钢铁还重的教科书了,长长的假期已经对自己招手了。
想到这里,李龟象心花顿时怒放。
周织落说第二天才回去,她要跟闺蜜告别。当时李龟象没有什么表情,但心中腹诽,道别需要这么久,女人真是罗嗦。而且,所谓的离愁别绪他是一点都没有,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上高中无外乎县城和市里,一百公里的路途不多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可到了下午,周织落就大包小包的行李拎到李龟象宿舍门前,红着眼叫他回家,“不是说明天回家?”李龟象听到喊声就光着脚丫跑出来了。
“宿舍吵架,闹翻了。”李龟象看周织落就知道她刚哭过,说一声等下就跑进宿舍了,拉着不大的行李轻飘飘的跟还在整理行李的宿友说了声“先走了”就奔出了宿舍。
可谁能知道,就是这个轻飘飘的话语承载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又有谁知道,多年后的悔恨就是当初离别时没有多瞅一眼熟悉的宿舍和熟悉的脸庞。一个班级就像一朵花儿,其中每个人就是花上的花瓣,聚时盛开,散落便凋零,想要散落天涯的花儿再聚首,千难万苦。
“怎么搞的?”接过周织落的打包,李龟象奇怪道。
“丽丹说要先走,但诗语说今晚要宿舍聚餐,后来闹得很凶,最后就不欢而散了。”周织落有些无奈。
“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宿舍感情很好呢。”李龟象很幸灾乐祸,一点小事就闹成这样,不由撇了撇嘴。
“不要你管这些,你真的不表白了,徐若仙说她考得很好,应该可以到市里读,你肯定是在百步外的县高中。她还在后面整齐行李,还有机会。”周织落突然停下来,用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来日方长着呢,不要担心这个!告诉你,我考得很好,进到市高中一点问题都没有。”李龟象拍着胸脯道,到时候再继续前缘,但脸上的胆怯之色还是被周织落抓到。
“也是,你虽然像龟一样慢动作,却能像大象一样能创造奇迹,就像小时候爱哭一样,最后都奇迹的破涕为笑...哈哈...”看到李龟象难得露出自信的面容,周织落突然心情大好,屁颠屁颠的跑上来,还不忍说了个笑话。
李龟象看到周织落璀璨一笑,顿时咧开纯白无暇的牙齿,也笑了起来。
“傻样。”看到李龟象招牌的笑容,周织落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在川流的人群中,李龟象和周织落像两点水滴流出了初中校园,向更广阔更复杂的流域奔去,如同生命一般,在时间的流域身不由己的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