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朋友圈,不少人都在忙着晒自己的18岁照,我寻遍了旧相册,竟是徒然无果,倒是意外地翻到了不少陈年旧照。摊开的旧照片上,往事一幕幕,似乎催着我要写点儿什么,而事实上,我是确实应该写点儿什么的。
我的父亲无一技之长,这在那个年代是少有的。我常想:他怎么就不去学门手艺呢?木匠瓦匠也好,篾匠箍桶匠也罢,无论啥时,手艺人好歹是饿不死的。好在我爹没学手艺也活得好好的,他有一颗不太安分的心,年轻时总是走南闯北,卖过洗头膏、打过花牌,深入偏远地区、去过繁华都市。曾给我带回来不少稀罕玩意儿,也讲过山沟沟里的无头案,吓得我刚想跟他后面蹓跶一阵儿的心顿时偃旗息鼓。
印象中,父亲是个不着家的人,有时几个月才跟他打个照面,稀罕得不行。有次,他竟然带回来一个操着外乡口音,满脸毛胡子的大汉,吓得我钻到妈妈的身后,只敢用一只眼睛偷偷打量。好在大汉面相可怕,其实人并不可怕,几只苹果就哄得我屁颠屁颠地围着他转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却对他的马靴感到特好奇,大汉变戏法儿似的从皮大衣里面的口袋掏出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背景是广阔的草原,他足蹬马靴,身着披风,骑在一匹大马上,英姿飒爽,让我瞬间对他顶礼膜拜了。大汉呜啦呜啦说的我自然不懂,但能感受到彪形外表下一颗柔软的心。
多年后,我爹还在懊恼,怎么当初没让他把我带走——生了两个女儿的爹总是巴望着要一个儿子,一直嚷嚷着把我送人。
我出娘胎那会儿,就上演了一出“送人闹剧”——我爹与同村的一个大伯商定,若再生个丫头片子,就直接让他抱走。也算是老天庇佑,许是小小的我长得太过可爱了,竟惹得老爷子一时心软,当堂把急呼呼要抱我走的大伯给轰走了,害得现如今大伯看到我都“丫头丫头”的叫着。
听妈说,我的出生是父亲跟“公家”赌气的结果。80年代正是计划生育抓得特严的时候,我爹娘“顶风作案”,生完大丫头,又偷偷摸摸生了个二姑娘,我那二姐也是命薄,没过周就夭折了。悲痛过后,爹娘又振作精神造人,但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那些大队干部,我娘被抓了回来,被迫流产——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我爹急红了眼,找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但最终还是决定再生一胎,以实际行动向他们宣战,于是便有了我!
我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大肚子的娘是怎样靠打游击战才躲过了那群“刽子手”的魔爪,最终保全了我;我也很难想象,两三岁的姐姐是怎样靠亲戚邻居接济,吃百家饭熬过了那段没有爹娘在身边的日子;我更难想象,年迈的奶奶是怎样拖着病躯,被前来“抓捕”的大队干部一次次反复逼问,却宁可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也绝不告知儿媳妇儿下落……我的出生,因着众人的庇护,竟在坎坷心酸的回忆的荒野里顿生出一种荡气回肠来!
我庆幸有这么一段时光让我有这个情怀对着一堆老照片发呆;我庆幸有这么一段回忆能让我每每忆及,总是被这浓浓的亲情紧紧包裹着;我庆幸自己这辈子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庆幸有这么个知冷知热、傻傻为人的姐姐;我庆幸嫁给了一个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极具责任心有担当的丈夫;我庆幸拥有一个周周惹我气不打一处却又可爱至极的宝贝儿子;我庆幸遇到了一群可敬可亲的领导和同事;我庆幸身边有那么多爱我护我温暖我的人和事。
2018,你们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