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gasun
"如果说真的有某个值得回去的故乡,我能够想到的只有那时候的我们。"(by伊坂幸太郎)
我庆幸,这辈子我有姐有弟,我自豪,我骄傲。因在情感上,上有姐姐可依赖,下有弟弟可呵护。这样的人生,情感的寄托才是完整的。
姐姐大我几岁,有她那个特定年龄段的玩友伙伴。小时姐姐性子较野,免不了惹事生非,结果就是少不了挨父亲的皮带抽皮鞋踢。有一次她从武装部后山奇峰寺山上滚下来,一直滚到马路上,惊魂未定,小伙伴也都吓的半死,爸爸闻讯赶来不仅没有安慰她或者察看伤势,反而是抽出皮带猛抽她!这场景那种痛楚她一辈子难忘。妈妈在世时每每讲到这件事,都泣不成声。我们姐弟三人从小惧怕父亲,他只要一出声我们就几乎发抖。
姐姐长得真叫漂亮,中西合璧,但那时候这样的长相是要被人嘲笑的。所以姐姐成了武装部大院里第一个被起外号叫"阿尔巴尼亚的"人。我后来也不幸有此遭遇,一直成为童年时记忆中备受羞辱的自卑阴影。这样的姐姐不愿有个弟弟粘着,是很正常的,何况我也真的是个姐姐不见了就嚎啕大哭的没用的人。所以,我童年大部分时光都是和弟弟情同手足,形影不离。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弟弟从最初的一个乡镇中学的普通数学老师,一步步走到县一中校长的位置,而且一干就是多年,并且在任期届满离任后又再次被上级召回担当此任,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和实力,父母是帮不到任何忙的,弟弟和我一样,都不是拼爹的"官二代"。弟弟的成长做为哥哥最了解。有亲兄弟的童年都一定有过手足情深的成长经历。
以前的孩子没被"计划"之前,有个兄弟姊妹是最正常不过的家庭结构,不像现在的孩子,已经没有兄弟姐妹概念,甚至生长出拒绝弟妹跟自己分享爱的情结。他们体会不到"兄弟连心,其利断金"那种力量。
我自打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个弟弟,能够回忆起的最早的记忆大概是两岁左右大的时候了。而在我们姐弟三人65年合影的老照片里,他坐在一架围椅里,我和姐姐站在笑呵呵的他的旁边,我头上戴一虎耳朵帽,脚下垫一块砖头,手里捏一把小小木头枪之类的玩意,身上穿一件花棉袄,站在他旁边,他最小,却是中心。
有印象之后的弟弟,从小是白胖胖的,三岁以后,就开始出问题了,瘠瘦如猴。在我和姐姐身边就少了,总跟妈妈在医院里,剩下我和姐姐在家,我那时候内向胆小懦弱,不见了姐姐就会大哭。后来知道弟弟得了先天性心脏病,非常严重,甚至曾经做好了换心的准备。那时候弟弟成了全家天平最重的那头。
后来也许是因为那样的手术是不敢想象的,也难以负担的起,最终,父母选择了保守疗法。弟弟没有坐上开往省城医院的救护车。也许像弟弟在他自己的回忆文章里提到的,母亲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用尽了各种药物乃至偏方。
也许是感动了上苍,弟弟说自己亲历过"死而复生",我们那时候小,无法知道他那段时间的经历。但是,我相信,这样的经历对于弟弟是切身的,是真真切切的。那么小小年纪,就游走徘徊在生与死门边,那样的体验无人能懂。后来弟弟的病真的是很神奇的就好起来了。没再复发过。
这样特殊的经历,妈妈在弟弟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是不言而喻的。以至于后来妈妈的突然离世,让弟弟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从痛苦中解脱!
而他曾经认真问过妈妈无数次,妈妈是用了什么偏方治愈他的心脏病的。他说,妈妈总是神秘一笑,笑而不答。而妈妈的突然离世,更让这成了一件永远的无解之谜。也成为他今生永远的遗憾和隐痛。
童年时代我们住在县武装部的高墙大院里。那里面全是些古老建筑,后山的奇峰寺,古树参天,每天傍晚,早出的老鹰回到那些古树上的窝里,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叫声引人注目,令人叹为观止。
大院内,是各种高低的青砖围墙、奇妙的木楼、神奇阴暗的楼道、四通八达,上上下下,极容易藏身。每个门洞里,屋檐上都有猫儿穿梭来往,矫健的身影出没。有时候,柴房里,楼顶阁楼里,随便就能发现一窝窝小猫咪。
所以,我们那时候,每到夜晚,玩得最多的就是"躲猫猫狗",也就是捉迷藏。尤其天色一晚,一群人在武装部的院子里"躲猫猫狗"是我们孩童时代最主要的集体活动。
大院里藏身地太多了,很难找,往往都是躲的人最后自己施施然走出来,一副得胜的派头,然后可以继续躲下去,只要胆子大,自己不怕吓着自己,敢往黑暗幽深的地方藏,抓的人是很难找的。往往是找你的人自己先就把自己吓着了,实在找不到你了,几个人垂头丧气之际,有鬼点子多的突然心生一主意,悄悄回家睡觉了。
剩下你一个人藏在那里,由开始得意,慢慢觉得不对劲,再到最后恐惧油然而生,最后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知道被大家耍了,跑到他们家后窗骂,这些人只是躲在被窝里笑,骂完,没人应,也只好怏怏然回家睡觉,第二天再找他们算账。
所以,最能躲的往往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白天,一群人玩得最多的就是"官打擒强保",相当于民间最早的roleplay孩童游戏,每个字代表一个角色。画好五张纸片,当然是折成很厚的纸板,每张纸片上写上一个字,比如"官"就代表"官员","打"代表"打手","擒"代表"捕快","强"代表"强盗","保"代表"保长"。最好的职位自然是"官",最坏的职业自然是"强",最辛苦的角色自然是"擒",最爽的角色自然是"打",最安逸的角色自然是"保"。游戏里潜移默化演绎了那个时代的文化价值观呢。算是现实的一面镜子。不知道谁发明的,无法考证。
游戏开始,一人将五张纸片朝空中奋力一撒,众人随即奋力去抢,抢到什么就扮演什么。拿到"强"的撒腿就跑,争取第一时间拉开最大距离,万一被做捉住就完蛋;拿到"擒"的拔腿就追,追不上也完蛋。都将面临严峻惩罚!由"官员"定罪,"打手"实施,如果觉得量刑过重,"保长"就会出面,替人说情。俨然成人世界现实生活版的缩影。
人都是在游戏中长大的,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时候,武装部里靠近后山的食堂,食堂旁边的柴房,大根大根堆积如山的柴块,被我们一块块抽空,将柴山变成了一条可以藏身的隧道,躲在里面,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人来回寻找的身影,那种刺激就别提有多带劲了!
柴房旁边的澡堂,潮湿的房子里,到处蹦蹦跳跳着"驼子蛐蛐",一种腿脚细长,背部弯弓隆起似驼子的昆虫;后面一大排猪圈旁的谷壳、土堆里,随随便便就可以挖出来的"土咕狗崽",书面语应该叫蝼蛄,背部茶褐色,短短的翅膀,但是前足发达,一对铲状大钳子,掘土打洞功夫一流。握在手心也会掘的你生疼。这些昆虫都是我们最心仪的活玩意。
养蛐蛐就不用说了,谁家里都有几罐,精心用三七叶子喂养,然后,找人斗蛐蛐玩。那可是最被围观的重头大戏,往往人群拥挤的里三层外三层。得胜的蛐蛐张开翅膀发出的雄性十足的"哔哔"的鸣叫,美妙至极。
印象最深的就是弟弟特别能躲,善找藏身之处,经常让人找不到,他往往是最后一个自己走出藏身之地的人,而不是最早被发现的那个。
有个晚上,估计是秋冬的晚上,脚上都穿布棉鞋了。不知道怎么的,大家就开始比用脚尖走路,大概是看了芭蕾舞《红色娘子军》或者《白毛女》之类的缘故吧,没几个人能够用脚尖走上几秒钟,而当时弟弟一下子竟然踮起脚尖毫不费了的来回走了很远,从这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让大家无比惊讶!
大院里的童年生活在七十年代初嘎然而止,父亲被削官为民扫地出门。我们一家告别大院生活,开始街头巷尾民间生活。我们这才触碰到了最真实的生活。这段日子才是最陶冶历练我的。
从庭院深深到小河弯弯,命运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幸乎?不幸乎?
这张照片是我比较早回到故居门前留下的,时间是2004年。身后的建筑和小时还没有太大变化,第二间房屋青瓦上的烟囱正飘散着袅袅炊烟,后门,窗户,墙壁上长久渗水而生长的青苔,和我童年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站在河边,童年的记忆都能鲜活起来。
过这座小石板桥,右手第二间房就是我曾经的家。小桥那时候没这么高,桥面就是三四条长石头铺设而成,没有栏杆。我们每天都在桥上折纸船放,看谁的船顺水漂得最远。桥下是我和弟弟经常捞泥鳅的地方。桥头左手边,原来没有这栋房子,只是一片小菜地和一间简易茅厕。我早上经常要方便的厕所。
高墙大院里的生活为何突然生变,我们当时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大了以后才知道这背后的官场现形记,但我们并不记仇,选择宽容。
一家人最初在中医院对面的工商所老屋楼上挤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在新市场小河旁边的这栋新建的新居民点租了房子住下来。我们算正式"流落民间"了。"躲猫猫狗"之类孩童游戏已然远去。街头的孩子,下棋、打架、斗鸡、滚铜元玩输赢、打子弹壳赌输赢、斗陀螺、上山砍柴......
如果说,高墙大院里我们经历了幼儿园和最初的小学阶段时光,那么在这里,我们经历了自己的小学初高中那段成长时光。真正和街头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但正是这段时光改变了曾经最懦弱最无能最羞涩的我。
我的身背后就是我们曾经的家,这扇门里曾经掩隐我从小学到中学毕业那段漫漫的童年时光。如今长大成人的我做为一个游子重又蹲在了童年的家门口,不敢贸然去敲这扇曾经属于我的旧门,只能蹲下身来,脚下的台阶都是童年上下来回无数次的,希望与过去时空有些重叠,于是也就心安了。时间是离我第一次回到这条街上这条小河边又过去了4年。
我也不再是一个人来寻旧,而是带来了自己的"翠翠"……
原来的后门被封了,看不见了,变成了一扇窗。基本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原来也没有这个二层楼,家里有楼层,我曾经在楼上读书睡觉。原来也没有自来水。我每天傍晚过桥过新市场经中医院到南门井挑水。
每天菜市场里各种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各种没见过的农副产品,为我打开了一本学校里看不到的教科书。这是一本大书。妈妈也给我们买了几只小鹅来养,靠近水边,方便。
那时候,小河的水很大,很清,也很急。我和弟弟精心养育几只小鹅,一大早,赶着它们到广场上去吃青草,那时候的广场,只有河边靠城墙一条小路上去,路边全是些贴地上长的嫩草,鹅儿最喜欢吃,看到它们吃到脖子都鼓了,就慢慢赶他们回家,有时候它们看到水就会往水里串,要到水里嬉戏一阵。
这样,就可以每天看到鹅儿的成长。从满身绒毛的一个小团团,开始变成麻色,身体慢慢膨胀,翅膀上开始脱毛,长出第一根羽毛,直到绒毛脱尽,变成一只羽毛丰满的麻鹅或者是一只浑身洁白的白鹅,额头上长出那个大包包来,声音也由最初的咪咪声,变成响亮的能够越过河岸的嘹亮之音,一张开翅膀,脖子高扬,尤其在水上煽动翅膀,踏水而行的时候,美极了!
看着一种生命由弱小变成强大,由丑陋变成美丽,这样的蜕变,让我们对生命充满敬畏。
我和弟弟养的鹅儿在这条河里,总能称王称霸,和别的鹅儿打架,从没输过。我和弟弟除了每天用糠拌米饭或者苦麻菜叶喂饱他们,也经常在河里捡一些莴苣叶喂它们。他们吃饱就自己下河,晚上天要黑的时候,就自己回家。极为听话,我们只要老远喊它们,他们也会回应,知道是有吃得了,或者是到回家的时候了。
我们那段时间真的成了一对牧鹅少年。
按理,哥哥就是上帝派来保护弟弟的。小时候,我也是这样一直"保护"着弟弟长大的。但是,也会因为一不小心伤害到弟弟。
小时候我倆常跟着妈妈在中医院里玩。有一次,我带着弟弟到医院外新市场旁边的一个堆放沙土砖头的土堆玩沙子。一不小心碰倒了一块砖头!那砖头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弟弟右脚大拇指上!弟弟痛得大哭。我也吓坏了!
后来妈妈赶来把弟弟送进医院处理伤口,包扎上药。过了一段时间,弟弟脚虽然好了,但是,脚趾甲全部脱落了!从此,他的右脚大拇指就没了脚趾甲!
长大以后,每当天热,下河洗澡,看到弟弟的右脚指头,我就心生愧疚。
小学阶段,弟弟与我同校,在风景优美的百年小学文昌阁读书。我俩的功课都是门门优秀,每个学期末都会抱回家一大堆奖状,爸爸妈妈会把这些奖状贴在家中的墙壁上。
除了功课,我倆还是学校文艺宣传队成员,每到节日都要排演节目上台表演。有时候是学校的舞台,有时候是县里电影院的舞台。对我来说,舞台的经历都是最紧张最害怕的经历,因为我从小性格腼腆害羞内向自卑。
印象刻骨铭心的一次经历反而是舞台之外发生的一件事。在一次重大节日文艺演出之后,我们的演出服装洗干净后要退还给学校。
但不幸的是,那一阵子我和弟弟同时脑袋上长了癞疮,爸爸把我倆都剃了个大光头。那个年代剃光头是很丢人的事情,一般都不敢出门了。但我和弟弟都要去学校退还演出服。无奈之下,爸爸给我倆一人头上戴了顶帽子遮住光头。我倆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生怕遇到同学,更怕被看出是光头,被耻笑。所以到了学校指定的退还演出服教室,没见到有老师,我们也急忙把服装放在讲台上,然后就匆忙回家了。
但是就因为这事,背后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是我长大以后,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我们的无知举动让父母为我们受了多大冤屈,好在有父母为我们遮风挡雨。
原来负责收演出服的那个女老师,对我父亲怀恨在心,因为父亲在军管会担任要职时处理过她家的某个违法的亲戚好友。她借机报复,诬陷我们兄弟倆偷了演出服没有上交。实际上是她将服装藏了起来。父母问清楚我倆如何交的服装,知道后并没有过多责备我倆,为此特地到学校替我们申辩。事情后来听父亲说是查清楚了。父亲也明白那个老师目的是冲他来的。我大了之后知道事情真相后,感概万千。
另外一件事让我一辈子难忘的,也是父亲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儿子的举动。中学阶段我和弟弟不同校,他一中我二中。弟弟在班上成绩优秀。但是不知道为啥,得罪了他的数学老师,终于有一天那个老师当着全班将弟弟赶出教室,把他的课桌椅也扔出教室。父亲得知这情况,大怒,赶到学校和这个老师大吵一架!我们兄弟姐妹虽然从小就害怕威严的父亲,但这两件事却很能反映一个铮铮铁骨的父亲心底的柔肠。这件事情影响极大,小小县城嘛。一传十,十传百。
我不知道这位老师后来有没有向弟弟道歉。或者他和他的学生后来有没有一笑泯恩仇。我只是知道:弟弟—这个在他母校一中曾经被老师赶出课堂的学生,多年后回到这里,也教数学,而且成了他母校的校长。命运是在昭示什么呢?玩笑呢,还是在嘲讽什么呢?
这连接我倆从小学到中学学习生活的人生经历的两件大事,都发生在我们住在这小河边的民居里那段时光。走在如今的河边坝堤上,望着脚下已经混沌肮脏发臭的腻人的河水,心潮难平。
这第二个窗口里就曾经是我度过少年时代的家。八零年高考后我和弟弟同时从这里走出去,他上了自治州唯一的吉首大学数学系,我去了省城读师大外语系,一文一理,他早我一年毕业然后分配到了凤凰木江平乡桥溪口镇中学教书,离县城三十里远,也算在父母身边。
我毕业后分配到吉首一所高校教书,那时怀化到吉首的铁路刚修通不久,在木江平有一站停,叫新凤凰站,在半山坡上,下车下坡就可以到弟弟所在的镇中学。
有次我就坐火车去弟弟学校玩。他的一个好友也刚好是我的学生接待我。在他家吃住,然后他带我去钓鱼。他打鱼钓鱼厉害的让我五体投地,哪片水里有鱼,大概有多少,他看一眼便知。他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就在这条江里打鱼钓鱼,光凭卖鱼这里面赚的钱,就在镇主要街道旁修了一栋大屋。我后来坐火车回吉首,手里就多了一个半桶水的铁桶,里面就是我和他钓鱼的成果,好几斤活碰乱跳的河鱼。
我没回到家所在地凤凰工作,基本就成了个游子,后来更是迁移到了广东。如果信命,回头看我的迁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命相上说,我和弟弟一虎一龙,在一个地方,可能龙虎斗,对各自将来的生活事业会有制约影响,最好的结果,就是虎出山,蛟龙盘。一切似乎冥冥注定。
这期间父亲平反恢复工作,开始搬出居民点这里,到检察院宿舍,再到老干局宿舍,我就一直没经历过这几次搬迁。每次回凤凰,都在这里旧居站一会。2004年,我来还看见过去一样的青瓦、烟囱屋顶,几年过去就面目全非了!以前熟悉的一点痕迹都难找了。是不是要让我越来越感到陌生?
平时,我俩还在河里用簸箕捞泥鳅,那时候小河里黄鳝鱼虾特别多。弟弟自己还发明了一种竹筒做的捕黄鳝工具,他用橡皮筋和钢丝装进竹筒,橡皮筋作动力,钢丝磨尖了,他特地在钢丝头上磨了个倒刺,看到河里石缝里有黄鳝冒头,就对准发射,往往能刺穿黄鳝又让它无法逃跑。如果只用鱼钩钓,往往鱼线被拉断了,黄鳝还是逃之夭夭。我们那时候自己为自己改善了不少伙食。
只有这小河边的老码头还是老样子。只是觉得河道变深了,水却浅了。而且现在的水,那里还能够叫做水!全是黑色发臭的泥汤,别说鱼虾绝迹,鸭鹅也不见踪迹。人更是连脚都不敢下去了。
以前,这水边总有人洗衣洗菜,莴苣叶顺水漂流,我家的鹅儿就在这水里嬉戏,长大,然后,沿河岸自己回家。还有一个最深的感触就是:小时候一直觉得这码头好宽好大。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小。总不相信似的问自己:怎么这么小的码头了?也许,那时候的世界很大,我太小吧。
弟弟在武装部里的时候,跟某政委家的小儿子"小佬"玩得好,我则跟他家大儿子"饺子"玩得好。虽然我们浑然不知父亲后来很多的不公遭遇都与他跟这位政委之间结下的"梁子"有关,因为父亲从不跟我们说起。都是我长大以后,为了拨开心中种种谜团打破沙锅问到底才知道前因后果。
我们搬到小河边住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弟弟和小佬闹翻了。听说小佬经常找他麻烦,大概也是小孩子那些,无非你什么时候拿了我什么,吃了我什么,现在不跟我玩,就得赔我之类小孩子把戏。
有年暑假我回凤凰,有天早上,忠忠硬要带我到老街十字街一家店子去吃早餐。说特别好吃,果然,那里吃早餐的人很多,老板卖米粉,还有香喷喷刚出锅的卤猪舌头、尾巴、猪脚等等。
我们叫了一斤卤尾巴,两碗粉。正吃着,我就看见小佬和几个人也来了,我认得他,马上就喊他:"小佬。"他应了。点头寒暄几句,和来的人一起里面去了。
我听忠忠说,小佬现在是广播局的领导。心想:我这么喊他小名,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没礼貌。吃完,我还专门到里屋和小佬打招呼告别。和他这次再见,真的就是自从小时候那次他来我家找弟弟要赔东西之后,多少年啊?至少该有三十多年没见了。但我这次一见他,一眼就认得是他。我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另有一次,我站在城隍庙下面路边,看着过往的人来人往,想着自己的心思。突然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从她那特有的走路的身体姿势上,我就知道她是政委家的大女儿,小时候比我们大几岁,但是,因为有些残疾,智力障碍吧,容易受到孩子们的嘲弄。他们家当时就和我家隔壁。
我看着她,心竟然猛跳。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面貌变化很大,但是她更没什么变化。至少在我眼里。她没看见我,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去了。后来,我问老三和忠忠,肯定就是她。
唉,我有时候真的很痴!
早晨起床,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伊坂幸太郎《金色故乡》里的一句话:"如果说真的有某个值得回去的故乡,我能够想到的只有那时候的我们。"
在此时此刻,这样一段文字呈现眼前?!这不是我这篇东西最好的注脚嘛。
如此巧合!如此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