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烟暖翠浓。闻《流水》曲,茶外无事,遂生念写你。
昨夜又梦见你,挽着手,墨绿色的外套,如触苍苔。星河灿烂,月华沉香,石板路莹白如未晞晨露。我借微凉月色看你,淡眉隐隐,墨瞳幽幽,好一段风露清愁。曾有卖花老妪,举一枝烂俗的玫瑰,问你要是不要。你摆袖,敛眉低首对我道:“她怕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噙笑点头,莫名心绪一闪而逝。
初遇,客栈老板为他乡游客斟两杯薄茶,白色瓷杯,碧桃枝点缀。你坐在我身侧,向我这个孤身南下的旅客微笑示意。我自认踏过的土地不少,见过的人亦算不得寥寥,独初遇你,让我想起少时白苹洲的鹭鸶,击水嘹唳,驭电催风。
你喝茶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雾气弥漫,如荠麦春雪。启口微吹,似长汀晚风。那杯滇红,我犹记得味道,三杯春色与一怀惠风杂糅。昔妙玉言饮茶,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我记着,却未忍住要了第二杯,只是想着隔杯觑你长久些,不至于洩露心思,贻笑大方。
所幸,你未知我意。那时觉五味杂陈,如今思来,不失为时光的慈悲。因你在惠风徐来的夜晚,以一个知交好友的身份和我说:“此生必不会和一个女子共度余生。”你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安静听之,安静纳之,暗自调整呼吸,不至于让你看穿我的局促。
我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既见君子,千里莺啼绿映红。切慕君子,一星如月看多时。我与君子,落花时节,踏月随风,淡如水。
有南康白起《浮生六记》,张国荣《春光乍泄》、《霸王别姬》,褒贬不一。我只求,这世间多一些宽容温厚,让那些无所安置的情感在逼仄世间有一席之地。我比任何人都知晓,纵活过千百岁,上帝亦不会允许我以恋人的身份思念你、感怀你。所以,渺小清醒如我,只乞求着,那些勇敢爱着的人,畏惧闪躲的人,可以在慈悲的目光下,于阳光下温柔相爱。
前几日,你问我是否想你,同性朋友的语气,不暧昧,不迷离。我说,许久未见,甚是想你。你瞧,不光是英文一词多解,混淆不清,就连你我爱极的中文,都可以同声异情。那天风声很长,我胡想着,如果它可以化为实体,是不是就可以沿着它走到尽头,拥抱你。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再次告诫自己,不贪、不妄,舍我执、情执。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在于是否懂很多道理。说到做到的,成了智者。没有做到的,成了凡人。今晨读到的话,引为美好。无能为力的,在诸事上,尤其是你,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认识你不久,即喜欢。我亦庆幸未与你相知过深,否则暗涌潮生,你若是另一面目,我必无所适从。如此想来,我未必喜欢你。多半,是个勾勒的幻影,由无限强大的想象力幻化出来的谦谦君子,一如程英,这也算是爱情的专利吧。人之一生,雪泥鸿爪,不过逆旅行人。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无非思虚无之人,做徒劳之事,写无用之字。
诸行无常,为生灭故。生灭灭者,寂灭为乐。照这样说来,我与你长歌怀薇,月下对酌一场后相忘于江湖,是不是算作一种欢喜?思及此,窗外的阳光又暖了几分。
我已经不记得与你别离时黑暗中流下的泪水,不记得那些夜晚月光那么美,不记得你在我面前唱过的歌。每当想起你,仿佛看见长亭中的白鹤于西山之缺,东山之阴,朝翔暮落。它们矫然飞去,鸣于九皋,振翅长歌。
茶已淡,曲已阑。晴空高寂,浮沉宠辱偕忘。愿你我,皆以善念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