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三分之二。
除却偶尔兼职外,剩下的时间累积,教我与屁股下面温热的椅子成了旧相识。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眉眼匆匆间交错着互不相识的漠然,亦隐藏了对未来的焦虑和不安。
暑期留校的本科生多是将升入大四的18级同学。面临行将进驻社会的恐慌,有许多人都选择了继续考试——考研考公考编。桌上厚厚的资料累积,未来有多么光鲜,此刻的奋斗就有多么尽力。
对面桌子上,是个考公务员的小姑娘。瘦削孱弱,眼睛架在鼻梁。她来到自习室后,总会先打开手机,浏览或回复信息。然后将手机扔到一旁,头埋在书墙之下。公务员考试书籍特有的红色封面和黑色大字都面朝着我,偶尔会被风吹得躁动不安。女孩子会在晚上八点左右将桌面清理到来时的模样,再蹑手蹑脚离开。
隔壁桌上,摆着类似《传播学教程》《新闻学概论》《新闻理论十讲》之类我耳熟能详的专业课本,可能是要考新闻传播方向研究生的同学吧。起初,还萌生搭讪的念头。思忖后讪讪一笑决定放弃。毕竟我明白,这所学校的本科同学,比当年备考的我不知多了多少专业技能和综合能力,我又何必在此好为人师?这样想来,便接着将思绪归拢到面前的书籍上。不过挺长一段时间不见那位同学学习的身影了。今晚又看到原来座位上的书全部消失,有了新鲜的面孔落座彼处。毕竟萍水相逢,我又何处去寻谁的影子呢?
我一直不很清楚自修室的占座原则。这个暑期临时固定的座位也得来于一场意外。曾抱着电脑东奔西跑,却发现每一个带有插座的位置都堆砌了主人的物件。只能悻悻选定某个没人的角落,抱着一种“我也不让你们坐”的报复心态,将要翻阅的书堆积于此。几天战战兢兢后发现无人驱赶,才想到暑期或许一切特殊。便有些侥幸又有些小心地,将这一方天地,作为自己的读书去处。这种小人得志的快意啊,不知是不是我独有的劣根性。
自修室条件很好。每两米便在南北测各摆有空调。夜里走过爬满青苔的楼下,运气好时能接到空调外机砸下来的水花。我已回忆不起本科时一干人为了抢占一个吊扇下面的位置而你争我抢,是怎样一番情境。也忘了昔日拽着桌椅板凳,在校园中心某栋建筑大厅里迎着来往的行人背书写字,只是为了使过堂风驱散暑意,又是怎样一番心酸。微博上仍有山东考研大军在35℃+的环境中坚守的图片,却被我容易过滤痛苦的大脑自动屏蔽掉了。
人总是趋利避害。重来一次,我再忍不了没有空调的夏天。
诚然,也不是事事顺心。
假期刚开始,二楼打水处的地板和吊顶在重装。窗北的道路在重修,砸石头的机器有规律地抑扬顿挫,嗓门盖过了树上声嘶力竭的知了。许多人被这声音吵得心力交瘁,纷纷携书逃离。我亦无力进入书本描绘的世界,在分秒的不耐烦后,换了一副面孔,抱起了身旁的手机。
四楼五楼是考研专座,去借用厕所和打热水时匆匆一窥。书架、塑料箱、毛毯、坐垫,有多少考研党把家驻扎在此,就有多少人为下一年投入了购买的筹码。门上贴着些手写的广告,考研书籍转卖,找研友加微信,电子资料共享购买……从卫生间穿越自习区的一路上,我不停又迟缓地转动着脑袋,仿佛这一瞬间,所有地域所有校园里同样的考研人的脸,将我拉回了当年。
有一晚短暂停电。空调依旧静默运转,只是所有的白炽灯瞬间失明。正在使用电脑的我愣了一下,好在电池的剩余电量仍能支撑起后续的处理,便很快平静,按兵不动。自习室没人惊慌,人们纷纷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黑暗,继续阅读。再不见高中教室里因停电而突然兴奋的少年们。人随着年纪增长,似乎更懂得收敛,更懂得在各种令人不安的境况下随机应变。
自修室前,便是暑假唯一开放的餐厅。这个精妙的设计,节省了许多人本就有限的时间。
只我是个闲人吧,绕道从种满龙眼的小径迂回,并有幸遇见十多只饥饿的猫咪。黑色与黄色,已成年与新生儿,它们挤挤挨挨在自己的世界,充满警惕地看着我。我不敢靠前,抑或是它们不允许我靠前,只是远远看着我将食物扔给它们,不会上前抢食。有时我心生歹念,故意跺脚或学狗叫吓唬它们,一只只猫或蹭蹭上树或一跃而下躲入草坪,我再找不全分散开来的它们。
与猫相比,我更偏爱狗吧。自习室有只学霸狗,目测是京巴儿的杂交后代,短腿翘尾巴,走路扭屁股。隔三差五从侧门进来,大摇大摆巡视一圈,有时还用爪子踩一踩不知谁放在地上的书。只是它毛色干净,整体气质也蛮精神,似乎不像校园内外其他无主的流浪犬。或许它的主人也是一枚常驻自习室的学霸吧!
还有趴在书桌上流下长长涎水的女生,浓妆艳抹踩着高跟来玩手机的社会人,带着宝宝并轻声教育她认真看书的妈妈,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在自习室大声接电话。
众生百态,众声喧哗。
咔——咔——咔——
大爷关闭了灯光,撕下吱呀作响侧门上的白纸黑字:
“因此门太响,请同学们自觉从另一门口进出。(吃饭时间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