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职了一家精神病院,在那里当护士。
我所在的科室,收治的都是救助病人。何为救助病人?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常年流浪街头,被风吹雨淋,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有上顿没下顿的无家可归之人。政府部门为了统一管理这些人群,成立了救助站。救助站发现他们,就他们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这些救助病人给我第一印象,和我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出入的。我以为,在精神病院住院的人,不是躁狂就是抑郁成疾,不是想害人,就是害怕被人害,不是想法天马行空,就是什么也不想的人。所以,一开始,我都是战战兢兢地上班,尤其是,我进入的是负责男病区的那一组,要知道,男病区可有一百多号人。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的是,这些病人大多是智力有问题的,呆呆傻傻的,口水横流,不会说话,只会傻笑,有些是连饭都不会吃,厕所也不会上,需要护工照顾他们的基本生活。也有些病人会说话,经常看到我们进入病房,就会叫“姐姐,姐姐”,听到那些四五十岁的人这么叫我,内心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有些能力好点的,就会多说点“姐姐,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但是一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他们又答不上来。
是的,他们没有名字,他们统一的名字,就是“无名氏”。用来区分他们的,是他们的面孔,和编号。每个病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编号,我们给他们发药,也是叫他们的编号。在这里工作,最大的一个困难,就是要记住他们各自的编号,不然没办法给他们发药。一百多号人,只能靠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当自己想不起来他们的编号的时候,不要指望这些病人能给到什么反馈,他们只会傻笑。
为了记住他们的编号,我得经常深入病房,和他们多打交道,熟悉他们的面孔。护长带了我走一圈之后,我就得时不时地去病房看看他们。天知道我一开始有多么恐慌,每次一进去,一堆人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姐姐”,不知所措的我,只能吼他们“不许过来!”还好里面有护工大叔,每次我进去,就躲到他们身后,请他们帮我镇住那些“妖魔鬼怪”。
对的,在不熟悉他们之前,他们对我来说就是“妖魔鬼怪”,我好害怕他们会伤害我,尤其是,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在里面住了好几年,对于新来的我,会多很多新奇感。最重要的是,我对他们一无所知,那种不熟悉的感觉,会让我特别没有底。
在精神科,还有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给他们开饭。他们被锁在病房里面,一天到晚唯一的期待,就是吃饭了吧。给一百多号人开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得维持秩序,得给他们打饭,得防止他们抢饭吃,打架,还有,得防止他们噎食。他们的饭菜,都得是特别软,没有骨头的食物。要让一百多号人听话,就得树立威信。一开始特别不习惯大嗓门说话,时间久了,说话的分贝越来越高,有时还得吼两句。只有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住他们。
在恐慌不安中,逐渐熟悉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的行为模式,知道了他们的性格特点,知道了他们会突然大哭大闹,也知道他们会抓头撞脑,同时也知道如何应对。大概很多的恐惧,都是来自于陌生和未知,熟悉了之后,便觉得没什么好害怕,现在我出入病房,都是大摇大摆的,一边微笑点头回应他们叫我“姐姐”,一边带风大步快走。
有时,我会搬张凳子,坐在病房的走廊里,观察他们在病房都做些什么。他们其实没什么可以做的,不是呆坐着,就是看电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懂,只见他们抬头望着电视,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傻笑。有时在想,他们这样不无聊吗?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大概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中的很多人,出生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他们无法学到很多生活技能,无法理解很多事物。他们的年纪,是二十岁到六七十岁不等,在他们成长的那个年代,很多家庭都很困难,能解决温饱已属不易,哪里来的多余精力和能力去教育他们,教会他们生活的技能。所以他们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他们愿意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同情起他们,内心变得柔软起来,每次开饭,都会跟他们聊天,问他们饭菜好不好吃,吃饱没有。尽管他们回答得很简单,“好吃”,“饱了”,但看到他们开心地笑,也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可是,光有同情是不够的,他们现在这样待在病房里,温饱问题是解决了,但他们还是没有办法独立生活。然而还能做什么呢?凭自己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很想做多点什么,时常在反思,要如何努力?或许现阶段的我,只能不断地学习,加强自己的业务能力,把目前的事做好先。至于以后能做什么,只能以后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