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见到宋松的时候，苏晓雯才上高一。

苏晓雯是那次“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参赛歌手，宋松是男主持。

苏晓雯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就被宋松吸引了。怎么能有长得这么符合少女想象的男孩子，因为要主持，所以宋松是苏晓雯在这个学校见到的第一个穿着西装裤和白衬衫的男孩子，站在午后的逆光里，整个人都像是被镶上了一层金边儿。即使他留着高中男生千篇一律的平头，眉眼干净，脸上甚至还有着那么一点婴儿肥的痕迹，也一下子和身边的大多数男生有了区别。

“接下来，由14号选手演唱《青花瓷》，15号苏晓雯做准备。”明明只是一个报幕，苏晓雯却感觉像是听到了他的表白，那有磁性的声音让苏晓雯的骨头都酥了。

那场比赛，苏晓雯得了第十名，没有第一名获得的欢呼和祝福，也没有机会像前三名一样去参加市里的中学生歌手大赛，只能算是踉踉跄跄地挤进了校园十佳，被发了一本比课本书皮厚不了多少的大红色获奖证书。

但是比获奖证书更重要的是，苏晓雯认识了宋松。

可只是苏晓雯认识宋松，宋松认不认识苏晓雯……应该是不认识吧。至少苏晓雯这么想。

毕竟从那之后，两个人似乎就没有了任何交集。

每年的元旦晚会和教师节晚会是苏晓雯最期待的。这是学校唯二举办的两场大型晚会，但是从苏晓雯高一到高二，连着两年都是宋松主持。只是高三那一年，高三学生被限制在教室上自习，不再被允许观看晚会。那一年宋松也已经毕业了，去了另外一座城市读大学。

有时候大课间的时候，高一的苏晓雯喜欢往楼上高二部的女厕所跑，高二的苏晓雯就喜欢往再楼上高三部的女厕所跑。因为苏晓雯的教室一直在最西侧，女厕所在最东侧，从西侧的楼梯上楼，往东走，会路过宋松在中间的教室。有时候会正好遇到宋松，也许是拿着杯子来楼道打水，也许只是站在窗口远眺放松一下眼睛，甚至有时候会在教室门口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学说话。苏晓雯每次见到他都有着不同的心情，只是更觉得即使见不到他也不希望见到他在跟别的女同学说话。

苏晓雯会在每个星期二的傍晚，从教室搬出来自己的凳子，捧着一杯奶茶若有所思地坐在楼道窗边。因为那个窗口距离树上的广播站校园音箱最近，宋松好听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忽略掉轻微的失真，苏晓雯还是觉得宋松就像在自己身边说话一样。周围的同学来往打闹，就像电影快镜头里交织来往的人影，忽然闪现又忽然消失，只有苏晓雯是静止的，静止到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她。

宋松在广播站的最后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苏晓雯匆匆忙忙写了一张小纸条，敲开了播音室的窗户。

窗口露出来的是宋松熟悉的脸。

苏晓雯紧张地手心有点出汗，拿着纸条伸手递给宋松，努力克制住说不清紧张还是激动的颤抖，问：“请问，可以点歌吗？”

“哦，可以的。”宋松伸手接过纸条，没有发生苏晓雯期盼的不经意间的手指触碰。在看完并不长的纸条之后，宋松皱着眉对苏晓雯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广播站的负责老师规定我们不能放情歌的。”

“好吧，谢谢你。”苏晓雯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失落，没想到感到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她没有接过来宋松递回来的小纸条，转身离开了广播室的窗口，内心甚至有了一丝丝暗喜。

苏晓雯在纸条上写：“我喜欢一个男孩子两年了，却不敢告诉他。希望点一首丁当的《我爱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这首歌播放的时候，告诉他我喜欢他。”

上面虽然没有宋松的署名，也没有苏晓雯的落款，但是苏晓雯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偷偷递送完了自己写的一封小情书。

2.

后来，苏晓雯来到这座城市的这所大学，也完全是因为宋松。

但是她不知道他读的什么专业，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才能遇到他。社团纳新的时候，她去过了一切她能想到宋松可能喜欢的协会，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她也尽可能地打听不同学院的迎新晚会的时间，连着看了好几场，男主持都没有他。甚至她开了个小号在学校贴吧问有没有人认识宋松，可惜没有人回复她，帖子就沉下去了……

正当苏晓雯怀疑当年道听途书的真实性，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打听清楚再填报志愿的时候，宋松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那是家乡城市老乡会在新学期举办的第一次教室聚会活动，简单的节目表演和气球、彩带装饰，廉价的音像设备会让人的声音严重失真，可宋松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宋松问，这是个游戏环节，有没有老乡想要来参加游戏？

苏晓雯鬼使神差地举了手。

结果游戏输了，要被罚表演才艺。

苏晓雯张口唱得就是当年高一参赛时候的那首《我很快乐》。

唱完之后，在大家的掌声里，宋松说感谢她的精彩演唱，然后她就回到了观众席。

正当苏晓雯在淡淡的失落中挨过了后半场，准备离开的时候，宋松却突然叫住她，直接地说：“学妹，加一下微信吧！”

“宋学长，你……记得我？！”苏晓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记得啦，你高中参赛就唱得这首歌是不是？”

“可我当年名次并不好……”

还没等苏晓雯陈述完自己的疑虑，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走吧宋松？”是一个一直坐在观众席前排的女孩子，黑长直，温婉漂亮。

“这是我高中同校的学妹，唱歌一直非常好。”宋松毫不忌讳地对黑长直介绍苏晓雯，但是苏晓雯清楚地看到宋松解锁划开的手机锁屏，上面的女孩子正好是眼前的这位。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言而喻。

黑长直没有阻止宋松和苏晓雯互相加微信，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宋松便帮黑长直拎着包，两个人毫不避讳地十指紧扣出了教室。

苏晓雯一直想不透宋松为什么主动加她的微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直到有一天，宋松主动找她聊天。

“学妹，想不想平时挣点儿零花钱？”

苏晓雯一头雾水，闷头问道：“额，兼职？”

“是这样哈，我现在周末会在外面接商演的主持，你如果愿意去唱歌，咱们可以一起去。报酬还不错，一般一场能挣上二三百吧。比一般发发单页的兼职挣得多。”

苏晓雯好像找不到理由拒绝，就高兴还来不及地跟着宋松去做兼职了。

其实接到的大多数是一些路演，一些商家在公园或者广场搭起来简易舞台，另外一个人走动的时候，自己能够感受到明显的震动。用往台下抛洒廉价纪念品的方式聚集人气，以至于苏晓雯在后来参加学校里一些歌唱比赛，间奏的时候发现手里没有可以抛下台的小礼品而觉得怪怪的。音响声音奇大却对声音没有丝毫美化作用。但是好在工作轻松，挣得不少，更重要的是跟宋松在一起。

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才真正从“认识”变成了“好朋友”。

宋松说，当年比赛的时候他刚失恋，所以才对苏晓雯当时唱的那首跟失恋有关的歌印象特别深刻。

苏晓雯说想不到宋松竟然不是个不早恋的乖孩子，更想不到他能记得自己这个“第十名”。更加熟悉之后，苏晓雯也知道了宋松并不是想象中干净的白衬衫男孩，他在高中就交往过4个女朋友，但是他很坦诚地说，是自己女生缘本来就很好，再加上不懂拒绝，不忍心看着女孩伤心，就接受了试试看。结果恋爱的时间有长有短，最开始会伤心，后来也就觉得没有那么伤心了。

他说他不懂拒绝，苏晓雯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是不是这样意味着，如果自己想要他做自己的男朋友，他也不会拒绝……但是，相比于自己，他似乎成了一个情感经历太多的男孩子，不知道这样是否就要被称为“渣男”了。

那段时间她正在看古龙的《楚留香传奇》。

苏蓉蓉对楚留香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去和他做朋友，因为恋人会分手，会吵架，会因爱生恨，可是朋友不会。朋友是一辈子的。”

苏晓雯深以为然。

3.

有一天，宋松突然问：“你高二往广播站送的小纸条，暗恋的那个男生，追到了没啊？”

苏晓雯一愣，摇摇头，说：“没有，一直在做朋友。”

宋松一下子笑了：“我以为你敢在广播站表白，早就把他拿下了呢！没想到还是个懦弱的小姑娘……哈哈。”

“他……他有女朋友了。”

“又不是结婚了，有女朋友了抢啊。”宋松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苏晓雯多希望他是在暗示而不是在打趣她。

“算了，做恋人还没有做朋友稳定……”

“可是做恋人和做朋友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啊，你就那么缺他一个朋友吗？”

苏晓雯问了自己好几次，你真的这么缺一个朋友吗？

可是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难道为了一段不知道能够维持多长时间的恋情，失去一个朋友，就值得吗？

但是机会还是来了。

凌晨三点，电话铃声突然大声响起来，苏晓雯一下子被吓醒了。

害怕惊扰到舍友，匆忙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接起来，传出来的是宋松醉醺醺的声音，舌头像是僵直的，和以往巧舌如簧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我失恋了，哈哈，我被人甩了。”宋松的声音低沉浑浊，嗓子里挤出来难听的笑声，像是在大风夜里挂在电线杠上的破旧外套，无力地挣扎着。背景音很嘈杂，疯狂的音乐声音就像是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大雨点，让他的声音更多了几分无助。

“宋松？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喝酒啊，心情不好……陪我说说话……”

宋松从自己和女朋友的相识，到在一起的细节，再到女朋友劈腿分手，事无巨细地向苏晓雯讲过之后，天已经开始亮了。

苏晓雯挂了电话，决定出宿舍去接他回来。

并且她突然想向他表白。

她还是没有想清楚做朋友和做恋人到底哪个好，但是她听了那么多他和前女友的好，突然有点羡慕。

即便他接受她，还是因为以前时候那个不懂拒绝的烂理由。

即便他们最终会吵架会分手，甚至因爱生恨，也总比这么多年，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感情要好很多。并且，还是有不吵架不分手的可能性的，不是吗？

4.

走出宿舍，第一道阳光洒在脸上。

苏晓雯突然想起来第一眼见到宋松时候，阳光给他的身体勾勒的一道金边。

她觉得此刻她体内的勇气比阳光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