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因有事到西南的小城小住几日,工作完毕,无事时便会到江边吹吹江风,享受江城美好的夜色。
初夏的风裹挟着一种惬意,每当微风拂过,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柔。在江边休息时,有一位老人挑着担子在那吆喝,开始并未留意,后来发现原来他卖的是豆花。还没等他走近,童年的豆花味道便早已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的小学时光除了母亲的陪伴,还有那想起来便会口水直流的豆花。记忆里,临到学校,总会有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向我招手。
那是一个比较小的磨房,经营磨房的是两位上了年岁的老人。一碗鲜豆花是二老拿手的营生,更是一生放不下的情怀。
时光如水,记忆依稀,只有老人的笑还是那么慈祥,还记得卖豆花的阿婆总是起来得很早,虽然白发如雪,却一丝不苟,身上也很难见到污渍。
少时家贫,有时几天才有几毛钱,还得一毛一毛去花,豆花三毛钱一碗,故而能吃上豆花对我来说并非易事。每次看着小伙伴们在吃豆花时,我也会假装和他们分享豆花的味道,以此来证明我当天吃过。
我记得发表的第一篇豆腐块文章时正读小学三年级,稿费五块钱,面对这笔巨款,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可以吃上两周的豆花了,那种高兴劲至今难忘,可见对阿婆的豆花所爱之深。
阿婆的豆花除了定格我味蕾的记忆,老人带给我的感动一生也无法忘怀,只能把她的爱心一点一点分享给短暂的生命里遇到的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有一次上学途中,早上没吃饭,走到阿婆的小店前竟然迈不开瘦弱的小脚,口水在喉咙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婆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想不想吃,童言无欺,我告诉阿婆身无分文,提脚准备离去,未曾想她转身给我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当阿婆把豆花送到手上时,我竟然忘记了说谢谢,第一反应是吃了很大一口豆花。
阿婆的豆花是典型的麻辣豆花,豆花里会放一些胡椒粉和盐,还会混一些酸豇豆和小辣椒,再在豆花上面撒上一点青菜。非常鲜嫩,吃在嘴里便会忘记停留就直接进胃里,最后停留在舌尖上的是那清晰的辣味和麻味。每次一碗豆花在我的嘴里总是很快就会被“消灭”,阿婆看到我吃得认真的样子,脸上便堆满了慈爱。
那天吃到阿婆送的豆花,一天都沉浸在无法言表的欢乐里。下午放学,途经阿婆的小店,她略显佝偻的身影让我倍感亲切,看到我走过,她用枯槁的双手招呼我过去,这个手势成了我一生难以忘记的画面。
等我走近,阿婆告诉我以后天天都可以吃她的豆花,不用我自己给钱,我的父母会替我结账。以后的上学途中,总会有阿婆的豆花相伴,我也在岁月的催促下慢慢长大。
快乐的时光总是显得太过短暂,最后一次吃到阿婆的豆花是在一个冬日的早上。阿婆的笑容还是那么温馨,声音还是那么爱意满满,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佝偻,笑起来牙齿越来越稀少。那副笑容定格了我对她的记忆,也定格了我人生的信条。
从那天下午开始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笑容和那碗热腾腾的豆花。
阿婆去世的消息是在父母的口中得知的,那时的我对于死亡并没有太清晰的感知,只知道是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好。
听到阿婆去世的消息,我下意识地问了一下父母欠阿婆的豆花钱给了没有。然而父母的脸上写满了比我更多的疑惑,他们开始问我有关豆花的故事,我娓娓道来,父母脸上的疑惑变为了惊讶,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叹息,父亲用宽厚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脑袋,告诉我要一辈子记着阿婆。
阿婆的葬礼父母都去了,背了很大一袋子做豆腐用的黄豆,是他们找邻居借来的。
那年,我11岁。半年后,阿婆的小磨房不在了,她的丈夫也被子女接到城里生活。
一年后,我也开始了城里的生活,豆花的味道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愈加浓郁。我无法更好地写下豆花的味道,只是当有人问起我最爱吃的食物时,我会脱口而出:豆花。
这便是我对阿婆和童年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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