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慧子看见沈晓海进来,转移目标,“舅舅,你问问舅妈吧。我回来时,人家正一口一个野孩子的说着,我不明白她在说谁?这里是沈家,估计我是不是得想想我就是那个野孩子呀?”小姑娘说话不软不硬,却噎人的很。
欧阳慧子的话着实惊到了沈晓海,男人被涌上来的口水呛到,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弯着腰咳嗽不止,眼泪从眼角里挤出来。沈晓海看看宋丽华想说话再一次被咳嗽声吞没,“你,你......”指着媳妇的手停在半空。
“舅舅,你评评理,舅妈是不是嫌弃我从小在姥姥家呆的多,讨厌我吃姥姥家的饭。沈茜和沈涛去她姥姥家,是不是也是被叫野孩子?是不是所有的孩子去姥姥家都会被叫野孩子?如果是这样,以后我不再来姥姥家,妈妈爸爸都不来了。如果你们连姥姥也嫌弃,我们把姥姥也带走。”欧阳慧子说着话去拉刘彩霞的手,“姥姥,我们走,不在这里讨人嫌。”刘彩霞身子往后使劲,“慧子,姥姥不能跟你们走。”
欧阳慧子斜着眼朝宋丽华的方向一瞟一瞟的,小姑娘往日的温柔与可爱荡然无存,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写着得理不饶人,谁怕谁的小表情。
欧阳慧子倒豆子一通话,让屋里所有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沈晓海的咳嗽也缓下来,擦一下眼角的泪,“慧子,你别多心,先带着妈妈回家,看舅舅怎么收拾舅妈。我们慧子最听舅舅的话,先跟妈妈回家。晓鸥。”
“你......”宋丽华蹦出一个字和沈晓海的眼神在半空相遇,火花四射,沈晓海无限的压力让女人欲言又止。
“晓鸥,你和慧子先回家,有事咱回头再说。”沈晓海知道欧阳慧子的火爆脾气,不是一两句话可以缓和,转而向妹妹求助,伸手去推妹妹。沈晓鸥转动身子,沈晓海的手没有碰到自己的身子。
沈晓鸥想争辩几句,可是慧子的身份是不能揭晓的秘密,强忍心中的怒火和不甘,“慧子,走我们回家。”说着,拉着女儿的手走出门,防盗门被欧阳慧子狠狠地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迅速把屋内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你想怎么收拾我?”宋丽华恶人先告状,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质问丈夫。
“我怎么收拾你?你还好意思问。慧子走了,这回你说说谁是野孩子吧?”沈晓海放下多多,脱下外套远远的仍在沙发上,站在距离宋丽华一尺远的地方。
“谁是野孩子谁知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把90平米的房子给沈茜,可是妈不同意。如果妈的想法是把房子留给你,我们就有决定权,我就直接给沈茜;不给你,那就是想给晓鸥呗!留给她不就是留给野孩子吗?”宋丽华软硬话来回说,话里话外想法暴露无遗。当妈的要为女儿争取一套房。
欲望是长着看不见的爪子,当人心被欲望控制,人就不是自己了。
“野孩子?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沈晓海扬起的手落却在自己的脸上,一边扇一边说:“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几年前慧子和沈茜出事吗?如果当时没有慧子,你以为现在你还可以有女儿吗?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我真替你上火,替你臊得慌。”
沈晓海清晰的记得慧子和沈茜当时回到家还惊魂未定的样子,一家人听完两个孩子的叙述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来就后怕。想当年,幸亏两个孩子没事儿,否则两家人谁也过不好。
五年前,慧子刚刚上大学,沈茜已经参加工作。慧子寒假回家和沈茜小姐俩相约去逛街,两个小姑娘逛街后看电影,随后一人端着一杯爆米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天。
公园里人并不多,周围矮状灌木参差不齐,已入初秋,枫叶渐红,红黄绿交织在一起的景色,两个小姑娘边吃边天南海北的聊。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公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穿过树影投在地上一片片斑驳的光,幽暗而深邃。沈茜往嘴里塞着爆花,翘着二郎腿,仰着头看着天。沈茜从学校说到电影,从现实说到未来,沉浸在对美好的向往中,不住的和慧子说着话。慧子和沈茜说着话,时而向四下里张望。
忽然欧阳慧子凑到耳边,轻轻说一声,“姐,赶紧跑。”说完,拉着沈茜的手撒腿就跑。直到这时,沈茜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动的被慧子拉着先前跑,手里的爆米花桶被捏扁,爆米花散落在奔跑的路上。
风在耳边响,弯曲的鹅卵石小路掩映在绿化树下。深秋的紫叶女贞褪去深紫色的叶子,光秃秃的枝条挂满红彤彤的果实,比枸杞子小一些,像极了一盏盏的红灯笼,斜伸出来的枝条把小路遮掩的只剩一半。
欧阳慧子拉着沈茜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我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沈茜弯腰另一只手扶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快跑,追上来了。”欧阳慧子用猛劲拉一把沈茜,沈茜抬腿再跑却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还有半瓶水的矿泉水瓶让沈茜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两个姑娘身高差不多,体重相差不多,欧阳慧子伸手把沈茜扶住。
身后戴黑色鸭舌帽男人露出邪恶的笑:“你们两个别跑了,你们跑不掉的,我的朋友就在前面等着呢!嘻嘻”
欧阳慧子拉着沈茜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回头朝前面看,暗黑里没有看到人。“你撒谎,滾。”欧阳慧子顺手捡起沈茜脚下的矿泉水瓶朝男人扔过去。
欧阳慧子朝身后大喊:“你们几个快过来,有坏人。”男子转身躲闪,回头看。再转过头来,两个姑娘已经抛出有一段距离。
“小丫头,挺机灵呀,居然敢耍你大爷我,你给我等着。”
沈茜耳边只有欧阳慧子不断重复快跑快跑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欧阳慧子要拉着她跑。
两个小姑娘前面跑,黑色鸭舌帽男人在后面追,还对着手里的电话不停的讲话:“你们快过来,她们跑了!”
两个小姑娘左拐右转,朝附近的小广场跑去。距离人群越来越近,欧阳慧子朝着人群大喊:“张叔叔,有坏人追我们。”
人群中有人回应,“在哪里?”两个姑娘已经跑到人群附近,有人迎过来询问:“小姑娘,哪里有坏人?”过来的人扶住两个小姑娘的肩,欧阳慧子和沈茜同样的姿势,一手扶着腰,低着头大口喘气。欧阳慧子的手指向身后,“在那里,就在后面,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欧阳慧子和沈茜稍微缓过点神,站直身子看着眼前的人笑着说:“谢谢你们,阿姨,叔叔们。”
两个姑娘回到家,把经历告诉一遍,家里人被吓得要命。原来,欧阳慧子和沈茜说话过程中,左看右看发现有人总往这边瞧,后来还打电话,模模糊糊听对方好像是招呼人过来。
欧阳慧子看周围没有其他人,顿感两个人可能不安全,和男人眼神相对时,更确定自己的判断。
“跑到小广场你怎么喊张叔叔?你想找哪个张叔啊?”家人追着问。
“哪有哪个张叔,我就是随口叫的。姓张的多,没准就有姓张的叔叔在,没有也会有人回应的。坏人不知道,就吓跑了。”欧阳慧子为自己的机智勇敢骄傲,呵呵呵的笑。
欧阳慧子的机灵是大家认可的,遇到这样的事还可以临危不乱,小姑娘够厉害。笑够了,两个人才感觉脸火辣辣的疼,这才知道被紫叶女贞的枝条划得,一道道口子渗出点点的血。
沈晓海不会忘记看见两个孩子可笑又可怕的模样,提醒媳妇人不能不识好人心。
“那是我女儿命大,没准是她沾我女儿的光,沈茜比她大,谁救的谁,谁知道呢?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哼。”宋丽华不屑的说。
“你,你,你......”沈晓海被媳妇的话噎的说不上话,继续扇自己的脸。
“晓海,晓海......”刘彩霞知道自己的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什么德行,自从上次被媳妇制服,从此任何事再也没有话语权,但是看着儿子虐待自己,当妈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刘彩霞拉着儿子的手,自己却已经老泪纵横。
“妈”沈晓海看着妈妈心里被海水填满,全是苦涩。
“沈晓海,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房子顺利给沈茜,我什么也不说,咱好好过日子,否则,还是那句话,谁也别想好过。”宋丽华扔下狠话,抱起多多夺门而出。
“妈,妈,妈,你怎么了?”房门撞击门框的声音传来时,沈晓海的喊声也传到楼道里,宋丽华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间。沈晓海的呼喊在空荡荡的房间回荡。
“我的头好疼啊……”刘彩霞微弱的声音压制住沈晓海的喊声。
沈晓海再次呼喊母亲,母亲已经不再回答,整个人晕倒在沈晓海的怀里。
“妈,妈,妈,你怎么了?”男人继续的呼喊,沈晓海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抖动中手机掉落在地上,颤巍巍捡起来拨通120急救电话。
“我妈病了,你们赶紧快来,你们赶紧快来。”男人急的说话语无伦次。
挂断电话,沈晓海的身体一点也不敢动,保持最初的姿势,在电话本里寻找沈晓鸥的电话。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没人接,“晓鸥,快接电话呀,妈病了,你快接电话呀!”沈晓鸥一只手抱着妈妈,一只手拨打电话,急的双腿不住的抖动着。
“晓鸥,晓鸥,你快接电话啊!妈病了,妈病了。”沈晓海不断的说着,看着母亲蜡黄的脸一滴眼泪落下刘彩霞的脸上。
“妈,你别哭,医生马上就到,你别哭。”沈晓海看着妈的脸上的泪想擦却腾不出手,想跺脚刚抬起的脚还没有抬起马上不动,母亲的身子压在腿上。
沈晓海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助,迷茫,将这个大男人淹没在无边的海底。
生命只有一次,时时做着考验。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
小区出来转个弯不足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家蜜雪冰城店,欧阳慧子透过后视镜看见沈晓鸥的脸色很难看。
“妈,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我请你喝奶茶。您别想那些糟心的事,别管舅妈说的话。如果心里烦,你就想她是在放屁,放臭屁。她嫌弃我去姥姥家,我偏去,气死她,气死她,气死她。你要有本事气死她,咱不生气的本事。”欧阳慧子的车停在路边,回头对母亲说。
沈晓鸥看着女儿,心里暗自庆幸,手不住的在胸前抚摸,“还好慧子没有听见前面的话,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办?”
“妈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你就把舅妈当条疯狗。妈,下车我带你去喝奶茶。”欧阳慧子拉开车门,拉着沈晓鸥下车。
人心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生命也是一场雨。你曾经无知的在期间雀跃起舞,痴迷在期间沉吟。但是更多的时候,你得忍受那些寒冷和潮湿,那些无奈和寂寥,并且以晴日的幻想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