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1
飞机上有人脱鞋，全机舱的乘客都怨声载道。
我捧着平板看贝爷的《荒野求生》，坐在旁边的男生拍我的肩膀。我转头，可离得太近，眼前一片模糊。
“这你都能看哭？”他指着屏幕，贝爷正在生吃一条活鱼。
“味道太重，熏的。”我赶忙捏着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可一眨眼，两行泪从脸颊滑过，滴到衣服上。
我看清了邻座男生的长相，眉目清秀，手指细长，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宝蓝色针织衫。
“你可真有意思。”他笑道。
他在笑，我在哭，所以我没有接他的话。
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向我这边靠近了些，小声说道：“后面那对情侣聊了好久，声音好大，我睡不着。”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听他说这些。
他见我没说话，又接着说：“不过，我刚刚听他们对话，男生一直在说自己前女友的事。”
“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我皱着眉。
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我哪有偷听，他们说的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再说，都是过去的事情，能有什么秘密。告诉你，我是晚间电台的主播，路上听见的故事都是素材。”
“主播？情感电台吗？”我问。
“是的，每天接到很多情感问题的电话，也要讲很多情感类的故事。”
我突然来了兴趣，问：“那你是情感专家了？”
“那倒谈不上，但对情感方面的事，能说上一二。”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得意，“就比如后座那对情侣，感情好像不大好。”
我讪笑，“怎么看出来的？”
“他女朋友一直问他前女友的事情，肯定是之前的烂摊子没收拾好。”
“烂摊子？”我有点不悦，“为什么随意评价别人的感情。”
邻座的男生一脸疑惑，耸耸肩，望着头顶上方的空调出风口，想着接下来的台词。
2
这时，后座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我不是回国来见她的。”
“但你总是提起她，不停地提起她。”女生的声音很低，略带哭腔，“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你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男生没说话，耳边只有飞机发动机“嗡嗡”的声音。
“我看到你抽屉里的照片了，我知道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合影，这么久了，你还留着。”
“只是留作纪念，没别的意思。”男生的声音变的温柔。
很长时间后面都没有动静，我靠在椅背上，试图更靠近他们一些。
“你爱我吗？”这个问题让我为之一怔，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女人总喜欢问这个问题，可她们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
我在想，男生会怎么回答，可始终只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你确定要跟我结婚吗？”女生又问。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挂满忧伤，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可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乞求一份安全感。
3
我想起跟前男友分手的那天，他出国，我送他。临走前，他抱着我，使劲地哭，他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你爱我吗？”
我没有回答。
“只要你说让我不要走，希望我留下来，国外的工作我可以不要。”他哭的很伤心，全身都在颤抖，整个人几乎瘫在我的身上。
“你爸还在那边等你，别误了飞机。”我总是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
他的嘴角在抽搐，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到那边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就别联系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说：“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成全我。”
我侧着身子，不敢看他，只怕看他一眼，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好气，气自己明明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让他离开，却没有勇气上前抱住他。我至今也无法想象，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别联系了”这句话。
他家人在国外给他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对于学建筑出身的他，可遇不可求，绝对是很好的机会。
可我不想他走。五年了，我已经认定他是我未来一生的伴侣，只要他说要娶我，我立马拿着户口本跟他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最关键是，我知道他想去，那是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他试图说服我跟他一起出国，可我的家人、朋友、工作都在国内，怎么能说丢就丢呢。他开始每天都陷入烦恼中，走还是不走？公司催促他尽快去报道的电话让他心烦意乱，他终日唉声叹气，闷闷不乐。
当看到电脑上的浏览记录，全都是那家公司的新闻时，我决定放手了。
爱情算什么，他要走，我怎么能留。
哪怕他表现出一丁点不乐意的样子，我都会坚持下去，绝不松口。
可他没有。得知被录用的那一天，他太开心了，笑的连嘴巴都合不拢，说话的时候，嘴角都藏不住的高兴。
所以他很痛苦，舍不得离开我，也舍不得放弃工作。
我知道，这个坏人还是要我来做。
那天一直看他进了安检，50多米的距离，他连头都没回。
倔强的背影真狠心。
出了机场，我去了大学学校，后门的那条小路，是我跟他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天已黑，可我不想离开，我怕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他的味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寻觅，希望找到两个人曾有过的甜蜜。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还有几片飘落在脚边。我蹲在原地，把头埋在膝盖，止不住地放声哭泣。
离开他的第一天，连夜都变得漫长。
4
后排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当然要跟你结婚，别胡思乱想了，对身体不好。”我忍不住地转过头，从座椅的缝隙间，看到男生弯着腰，轻轻地抚摸着女生的肚子。女生也低着头，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
邻座的男生突然把手挡在我的眼前，说：“让我别偷听别人，你自己居然还偷看。”
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又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时空姐推着小车派发午餐，轮到我的时候，已经没有小面包做点心。
头顶上方伸出一只男人的手，“这个面包给你。”
我赶忙歪着脑袋，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邻座的男生用胳膊肘顶着我，我只好接下面包，但并没有回头说话。
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邻座的男生问我，“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五年。”
“分手了？那你现在最想对你前男友说什么？”
5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下了飞机才想好怎么回答。
“三年不见，谢谢你的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