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挑战,江苏卷,车#
子恕又见到了那架拉夫车,缄默不语地,以残垣断壁的姿态躺在初上枯枝的冬天的温阳余晖下。
那是一架怎么样的车呢?黑白的车身嘿,锃亮的铜铃,仿佛在左耳后还有一大块被驴咬过青疤,弓起直板似的躯壳,双脚便像蒲扇似的迈开,迈出了骆驼的步子,一迈步,耳后的疤就被汗水浸过而愈发光亮,祥子缓慢地,坚忍地踏出时间的尘埃。
如今它朽成了风烛残年的模样,半靠在城南的女墙外。子恕上前,轻摩卷皮的黑色车把,旧事与早春的树随响。
那是陈鸿宇种下的早春的树,拉夫车像极了这棵早春的树,一棵匍匐在北京郊外城南的树,树根盘踞成铁轮的模样,锈在民国砖瓦的地上;整个车身团成浑圆的铁架,车把兀起似树枝,孤直地插入无云的碧空,它就是这样一个形态,明明卑颜屈膝成奴才的伛偻模样,还固执地伸起枯瘦的臂膀。
可是朝代已经轻踏过岁月,已经没人将你的头压下去了,拉夫车。
“臂弯做衣架,摇晃在庭前,
腰杆做长椅,你轻靠,或躺下看书……”
拉夫车还是兀自低着头,像晚年的祥子一样低着头,仿佛找寻着水泥汀上被抛弃的烟头。子恕也跟着它将头垂下,不去看身边风驰电挚的铁壳子。
这是初冬的城南,旧事还没落幕,新事已历历如泥上霜,清晰得令人无法招架。初冬和早春的温度正好,拉夫车和树的背影相叠。此等是时代碧波上的异类,无法发出与群体通融的音频,就这样被抛弃在城南的一角慢慢死去,让能够发出正确音波的铁壳子们代替了你,我的老拉夫车。
“耳朵做一串项链,被你锁进铁盒子,
眉目流转做扇窗,你常在,沉默时凝望……”
祥子已随着殡仪的队伍渐行渐远,独独将你丢在这里锈化。我的老拉夫车,你封闭了听觉,不再去想时间的过际,却会偶尔看着停在你面前的革履西装,不复当年模样。
我的老拉夫车,总觉得自己还能跑起来,就像当年一样,民国的街道还是红砖青瓦,青天白日旗映照着舒舒卷云,而祥子把自己拉了起来,送走了一个个马褂同金莲,迎来了一位位西装和旗袍。
但它现在就在子恕的身边,子恕擦了擦鞋底的灰烬,慢慢登上了拉夫车,双腿慢慢弯曲,“折叠成深秋的阴影,
双脚支起一面镜,清早时你好梳妆,
手指耐看做陈设,掌心纹精致得不需要打磨……”
老拉夫车已经不能跑了,“身世弃于某片荒芜”,我经过你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你半生的过往。
可城南是会流转的啊,它不仅仅只有旧事,它每天都会有初生的旭日。
老拉夫车慢慢扶着墙,看来无法回答我余生的意义,它如何取舍。而我蓦然回首,看到了满嘴京片儿的学生们,拿着书慢慢走近了老拉夫车。
老拉夫车静静扶着墙,它的面前是一张与车身材料相符的牌匾,它现在变成了纪念文物。
它能活得更久,久到最后一个人忘记了民国,忘记了祥子和骆驼,忘记了老拉夫车。
“半生的意义,如此取舍。”
子恕如拨云见日般抬头望去,老拉夫车靠着的女墙上,有棵歪脖子树越过了墙头。
“雨季一过,门栏前吐新芽是我,
隆冬时节,壁炉烟尘是我,
枝桠伸往更远处的路边湖泊……”
鸟儿惊起,便将叶子抖落。
看来老拉夫车和树一起,将初冬送走,来到了早春。
#子恕开了辆假车#
By 子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