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字传》——写一首情歌,全世界失眠。

论华语乐坛一代词宗,无数人的伯乐,台湾有李宗盛,香港有林夕。

林夕作词三十余年,至爱词作他也只选出45首。

他说,我有时想赞自己感情丰富,有时想赞自己善于观察,有时想赞自己雌雄同体……到头来,我自知只是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已,爱歌词,所以不惜代价做这样的人……要我自己给这四十五首歌写事后感,实在惨过再婚。

他将全部的眉批交给了林若宁。

林在眉批中有如此一句:林夕写歌词要不停挖自己疮疤,再在伤口上撒盐。

世人欣赏故事的清新,却忽略了作品背后的热情;世人欣赏文字的朴实,却忽视了背后蕴藏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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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写情字字珠玑。

他写平实的感情,与李宗盛一般鬼才横溢,哪怕最烂俗的话题如爱我的人与我爱的人。如在陈奕迅《人来人往》中写道:

闭起眼睛你最挂念谁,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婉转悲凉,无限遗憾。

他写情欲缠绵美妙,不带一丝淫秽之意。

《春光乍泄》中,“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再见日光之后,欲望融掉以后,那表情会否同样溫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写好情欲的,去听听《香水有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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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失恋哀而不伤,“你离开了,却散落四周”。诚然,切勿用失恋形容一件寻常的事,它一点也不好玩,它摧残一个人的自尊与自信,使该人余生茫然趴在地上一片片拣拾碎片,如果你真曾经深爱或失恋,你不会提到它们。

他写热恋,

“想起白天的约会,忘了晚上的咖啡,害怕感情如潮水,远离我梦中的堡垒。一个人失眠,全世界失眠,幸福地失眠,只是因为害怕闭上眼,如何想你想到六点,如何爱你爱到终点。”

情到深处,忐忑难安。

深夜听林夕,仿佛星光照耀,爱意涌动,所有被这个世界埋藏起来的感觉,都在此刻纷纷走出黑暗。

有人说情歌不过是无病呻吟,哪怕不写情歌,他也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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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念的经》是最能配得上金庸改编影视作品的词曲,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粤语的局限多少影响了在内地的传唱率,他玩文字的功力仍可见一斑。

表面上看,他是光芒万丈的存在。

从张国荣到陈奕迅,从王菲到杨千嬅,从黄耀明到古巨基,林夕把他最好的作品都给了这些人。

在张国荣的歌里,林夕作词的作品不胜枚举,经典之作可以说涵盖了张国荣复出后的整个演唱生涯。因为,林夕大概是最懂他的人。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哪怕现在听来,歌声中仍充满了执拗。

据说张国荣自杀后,林夕也得了忧郁症,他介怀自己未能尽力,没能开解好张国荣。其实,他们明明是同一类型的人,能自救已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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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王菲,林夕几乎是赋予她灵魂的人。王菲天赋独具,如来自二次元的精灵,她的声音有看破世情的慵懒和嘲讽,年轻的时候,她如斗士一般桀骜不驯,而岁月流逝,她像把一颗老灵魂提前封存在身体内,早早阅尽沧桑,宠辱不惊。

林夕写给她的许多歌,喜欢了那么多年。到如今无论谁翻唱,都不能再现王菲的韵味。

带点飘忽的气息,略显刻意的咬字,浅吟低唱之间,一段段往事,一个个故人,都随潮汐涨落,终归云淡风轻。

他写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的《暧昧》。

“茶没有喝光早变酸,从来没热恋已失恋,陪着你天天在兜圈,那缠绕怎么可算短。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没留住你却仍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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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还没熬成缠绵伤口的《红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他写最后每个人都孤独的《我也不想这样》。

“不是不明白,太想看清楚,反而让你的面目变得模糊。越在乎的人越小心安抚,反而连一个吻都留不住。”

他写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的《当时的月亮》,

“当时如果没有告别,这大门会不会变成一道墙,有什么分别,能够呼吸的,摆在身边都一样。”

没错,他的爱情观已灰,然而意境之美,仍难以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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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从不讳言:“我写了很多词,到最终都赢不到一个人。”

虽说社会已日渐宽容,但这条路仍不好走,他一早就想得通透。你爱我爱不起,我怪你怪不起。

但是性情中人若要掩饰心中情愫,是一件极致违心的罪孽。

他自然而然为他做那么多事,只能把所有的热情都酿成一段段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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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春光乍泄》,绝非其出色之作,偏偏在自己的自选集中将第一首的位置留给它。他说:“这是明哥久休复出之作,有纪念价值嘛。”

他们曾相约同游日本二丁目,著名的Gay Town之一,然而对方却莫名失约。这件事情,双方都没有公开给过明确的回应,但是有的事情,实在不需要回应,不回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是最悲伤的一首歌。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后来,他还在机场拿走了人家的背包,一直未还。这该怎么说好呢,在这个没有秘密的世界里,谁不是为了一点颜面私藏自己的心思,而他单纯透明得如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不但拿了,还写成让人泫然泪下的《你的背包》。

“你的背包背到现在还没烂,却成为我身体另一半,千金不换,它已熟悉我的汗,它是我肩膀上的指环。背了六年半,我每一天陪它上班,你借我我就为你保管。我的朋友都说它旧的很好看,遗憾是它已与你无关。你的背包让我走的好缓慢,总有一天陪着我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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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能求什么呢,不过留一点念想而已。执笔有时只是清凉的欲望,无关悔恨,无关悲伤。

在人类的情感中,爱情不是最至高无上的感情,但却是唯一能让人体会到年轻的感情。内心惶惶如小鹿乱撞,昼夜颠倒,喜怒无常,都是年青的身体才能够承受的生理状况。爱情之所以令人亢奋,就是在多巴胺分泌的那一刻,你看到可以更好的自己,被人欣赏,被人呵护。

失去爱情之苦,不是怕世间再也遇不到另外一个,而是最好的年华,最美的心境,最热烈的喜悦和悲伤,都随一个人的离去全部埋葬。有执念的人,不愿意放手,宁愿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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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歌手》,张韶涵翻唱了《全世界失眠》,歌曲时隔多年,依然动人至极。张韶涵情到深处,末尾几近哽咽,她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人,献给他。”

而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林夕心中住着的那个人,也不会有几人能明了此般独特的情愫,孤独是上天给与他最丰盛又最残忍的礼物,从此岁月长,衣裳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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