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她不确定地说,很有些窘迫,原本就不自然的站姿更拘谨了几分。
“不知道?”一个干涩的嗓音重复,出奇地难以置信。“那你来做甚?”
一张古旧的木头柜台后,坐起一个老者来,探究地朝那个打扮寻常、长相平凡,已经算不上很青春的女孩打量去。
柜台前的她更仓皇了,微微发胖的身躯因为紧张而略显瑟缩,抓着提包的双手难以自制地做出了更多小动作。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躲闪,像是介意着什么,总忍不住地望向老者的脸——一张被高高的颧骨顶着的满是褶子的脸,——像极了被抽干血肉骨髓的千年干尸……
“我…只是听说了这里……我…我,就是想要一点儿改变。”她磕磕巴巴地说。
“改变什么?”老者随即问道。
“唔……我不知道……”
“……”
屋子里一阵冷静。
几秒钟后,老者重又躺回了屁股底下的老藤椅。“你走吧。”他淡定地端着一杆老烟管递到嘴边,“对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没法接待。”
她张了张嘴,犹疑着,脚步在原地进退踌躇。
“您帮帮我吧,”
她终于怯怯地开了口,深吸了一口气。“我实在太难受了,我太……太卑微太平庸了……简直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我还很年轻,可是却活得像个古董,我还设有成家立业,却好像已经不见了青春,我甚至…甚至都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更没什么宏图大志…我……可是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蓦地收住越来越快的语速,颓然掩面,无力地俯身蹲下,任由质地粗糙的手提包砸落在地。她悲哀啜泣,眼泪夺眶而出,哭声却始终压抑在喉咙里。
老者自顾自地吞云吐雾,充耳不闻。“这里是12号当铺,有‘酒’,有‘故事’,就是没有居委会大妈。”
“对…不起……我没想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算不算活着?为什么活着?……呜……”
“那就仔细想想。等想好了要寻找的,再踏进来吧。到时候,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什么都能给你。”
她抽抽嗒嗒,渐渐止了哭声,而后一阵静默。
许久——“给我一个梦吧。”她沉缓地说,木然盯着柜台后墙一块刺着金边的、腥红色绸缎上狰狞的鬼神图案。
老者扬了扬眉,说:“连梦都要别人给?”
她轻轻垂下头,闷闷地说:“我是一个活着却好像死了的人,没有活力,没有朝气,就像尘土,即使有梦也无趣的很。我活得无声无息,还将继续无声无息……我只想,看一看,看一看…有一个什么不一样的、关于我的梦。”
“那么,”老者压了压烟袋,头也不抬地说,“你眼中这样的自己,能拿出什么代价呢?”
她怔了下,无声地张了张嘴,继而垂下目光,又想了一想,却终究,无言以对。
“我……”她苦笑一下,像是喃喃自语,“只是在无望的死水一样的生命里,偶然遇见了一束光,于是就追着来了,却没想,那兴许从来就不是给我看的……”
她拾起地上的包,慢慢站起身,对着老者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老大爷,我大概是走错地方了。我现在就走,打扰您了。”
她礼貌地鞠了鞠,以作告别,然后不作停留,转身径直跨过一道老旧的木门,离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哪……”老者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身影,淡淡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不过,世间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梦,已经种下,只看是否会被发现与珍视。
至于代价,大概是一生的艰辛追逐,又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谁知道呢?或许唯有老者全然明了了。
12号当铺,有“故事”也有“酒”,可以用“故事”换“酒”,也可以拿“酒”换“故事”。它的当家神秘,客户也同样不凡。然而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迷路”的普通人到访。他们不是客户,只是匆匆的旅人,在12号当铺留下的也只是片段,发生不了什么大事。
他们,是遗忘者。
世间总有那样一群人,他们存在得无声无息,仿佛不被世界所需要,甚至连名字都不曾被提起。他们是生活的遗忘者。
然而,他们终究是活着的,且灵魂大多炙热。
至少,旖旎的都市繁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找寻到那陋巷深处的老铺子了。
无戒训练营第四期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