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台风“青萍”整整刮了三天，全市停工。风暴过后，街道上一片狼藉，积水，垃圾，断枝残叶，随处可见。环卫工人与公用设施抢修人员忙着收拾残局。
但万幸，台风总算过去了。
这日上午，人力资源部同事带了三个女孩子过来，是今年分配到娱乐版的应届毕业生。她们大多面容青涩，初来乍到，有些怯生生的。
简单介绍了自己后，林佳期微微笑着，让她们坐下，相互熟悉一下。
“林主编好，我叫梁馨。”一个短发的女生性格活泼，笑眯眯的，率先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是陈希，刚毕业，很多业务上的东西还不太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麻烦林主编指教。”第二个站起来的女生一头清汤挂面长发，神情平静，说话极有分寸。
林佳期笑着点头。
第三个女生也是长发，齐刘海下是一幅大圆框眼镜，她左右望了其他两人，才有些拘谨地站起来：“我叫刘小梦，林主编好。”
林佳期随手翻了三人的简历，都市周刊是本市排名前三的媒体，面试严苛，能通过面试的大多实力不差，她按内线电话把助理唤进来：“阿青，这几个新人你负责带，先熟悉一下环境和工作流程。”
“好的。”阿青应道。
“还有，这周娱乐专栏约的是哪一位作者？今天已经周三了，我还没见到初稿，催一下。”
“佳期姐，这周本来定的是擅长写两性关系的情感作家曹雯华，但好像说生病了，要晚一些才能写……”阿青有些为难。
林佳期一听，皱眉，马上问：“备选的作者呢？有没有提前聊过选题？”
阿青展颜道：“有的，我上周和另外两个作者约稿时候碰过了，明天一定能拿到稿子。”
林佳期点点头:“那行，上次陈天佑宣传他新电影的采访录音，尽快整理成文字稿发给我。”
“好的，陈超已经在整理了，中午之前发到你邮箱。”
安排好后，阿青带着三个实习生出去。
查看记事本，确认每个细节，林佳期想起风启公司悬而未决的广告预算和钟书衡，有些心闷，于是按下唤铃：“阿青。”
内线电话那头助理急忙应到：“佳期姐，我就来。”
手机信息“叮”的一声消息提示，是陆浩斌：我回来了，现在方便听电话？
在朋友面前提起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林佳期和丈夫沟通大多数是通过短信来联系的。
两个人都是工作狂，刚开始确定关系时候没有磨合好，不是他打电话过来时候她在开选题会要切掉，就是她拨过去被秘书告知他在见客户不方便听，创业公司起步刚上轨道，业务忙，陆浩斌大晚上团队加班讨论也是常有，所以两人逐渐形成默契，不紧急的事情先发信息，对方忙完再回复。
当时闺蜜妙妙捏着鼻子模仿：“喂你好，林小姐么我是您的男朋友陆先生，方便听电话么我不会打扰到您吧？您在开会啊好吧等您忙完请给我回电，好的谢谢您的接听。”
林佳期笑得半死，佯装生气一巴掌呼过去：“竟敢装模作样，妖怪，哪里跑？”
妙妙呸她：“就你拍个拖跟商务谈判似的，累不累啊。”
至今想起来依旧忍俊不禁，阿青敲门进来，林佳期止住笑，心情已经好多了。
“佳期姐。”
林佳期点点头：“风启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阿青摇头：“让我们这边等通知，还没回复呢。”
沉吟半晌，林佳期说：“我需要一份新媒体现状的报告，不同年龄段获取资讯的途径，以及具体分类，精确到不同网站不同频道的流量，用户评价等数据。”
“好的。”阿青拿笔在备忘录记下。
林佳期又想一想，拦住她：“不用你弄，让实习生来，这两天给我。年轻人的想法和角度可能会新颖一些。”
左右没有外人，阿青不由得打趣道：“佳期姐现在是嫌我老咯？”
林佳期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在给你减轻负担么，怎么，不满意？我绝对不介意看到你写的第四份报告。”
阿青吐舌求饶，递上另一同事刚完成的文字稿件，溜走了。
刚放好稿件，陆浩斌电话就打来了。
“几点钟到的？”
“十点多下的飞机，你在公司?”陆浩斌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是呢，折腾了这么多天你也该累了，快回家休息。”
“不了，我等会还要回公司看看。佳期，抱歉，上星期我们结婚周年庆没能一起过……”
林佳期微微一笑：“没关系，只要你还记得。”
陆浩斌笑了：“下来。”
“什么？”
陆浩斌说：“我在你公司楼下。”
林佳期欣喜地下楼，果然看见陆浩斌。回头看了没有熟人，林佳期拎起裙角跑得飞快，扑进陆浩斌怀里。
陆浩斌被扑了满怀，不由觉得好笑：“跟个小孩似的。”
林佳期从他怀里抬起头，端详他眉目俊朗的面容：“我一个礼拜没有见你了。”
陆浩斌赶紧赔礼：“不知道陆夫人赏不赏面一起吃顿午饭？”
林佳期正要说话，陆浩斌手机响了。看都不看一眼，陆浩斌随手按掉。
“不接？”林佳期问：“重要的事情错过就不好了。”
陆浩斌摇摇头：“现在哪有什么事比陪你吃饭更重要？”
林佳期就笑，陆浩斌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去接吧，先安排好你那边工作，我没关系的，饭什么时候吃不行？”
陆浩斌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到一旁去听了，几番神色变化，林佳期远远担心地看着。陆浩斌脸色不豫地走回来：“佳期，不好意思，我……”
她体贴地解围：“如果有事要忙，那你先走，我下午也有会要开，吃饭时间比较紧张，别两头都耽误了。”
陆浩斌用力搂住她亲了一下，莫名其妙开口：“这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嗯？”
陆浩斌勉强地笑：“后天是周五，我们晚上补回上周的周年庆，我来定餐厅，选那时候我们重新见面的饭店，好不好？”
林佳期点点头：“都听你的。”
晚上下班尚有时间，林佳期约了教练，来到健身房换好衣服。今天上拳击课，拳击属于高强度有氧运动，主打训练核心力量，以及身体敏捷度，有助于塑造精细紧致的身形。
“爆发力不够，再来！”
林佳期大汗淋漓，精神高度集中盯着教练手中靶子。
直拳，格挡。
“核心收紧，再来！”
勾拳，反身，踢腿。
放在一旁的手机有即时信息提醒，林佳期瞄了一眼，没有理会。
左冲拳，肘击，沉腰，防御。
手机又响了一下，屏幕亮起，工作群内私人信息提示。
林佳期又看了一眼，分神了，防御松懈，被教练一拳击中肩部。
陈教练开口：“走什么神?休息三分钟。”
林佳期脱下拳套去拿手机，陈教练也一屁股坐下来，拧开一支运动饮料慢慢地喝。
用毛巾擦去汗水，林佳期瞄了一眼，是实习生梁馨发来的，连发三四条信息询问之前交代的报告要怎样写，自己找了一轮资料不知怎样下手。林佳期看完，放下手机并设置了静音。
陈教练看着她：“不回？”
林佳期挑眉：“新人，莽莽撞撞的，不懂事。”
陈教练四十来岁，是健美赛区专业的训练专家，非赛区在健身房训练，也收几个学员上课。林佳期报他的课已经学了两年，主打无氧塑形。她对皮囊向来有很深执念，在陈教练之前找过几个私教，但大多理论不严谨，训练敷衍不精细，藏私经验不分享，唯一长处只记得催促客户掏钱续课，叫人十分厌烦。
后来偶尔遇到带完比赛回来的陈教练，接触之后发现这人耿直得很，不长心眼似的，还没交钱上课就一箩筐训练经验倾囊相授，于是林佳期就专心跟着他练。虽然专业教练收费每小时时薪是其他三流教练的两倍，但好在，林佳期早已过了只顾数量不要质量的年纪。
陈教练：“你核心的紧致度还不够，要给你调整下训练计划，加大腰腹练习。”
林佳期在下属眼中向来神色平淡，此时却跟个好学生似的乖巧回答：“好啊。”
训练完林佳期走出私教区，却意外遇见一身运动衣挂着毛巾往里走的钟书衡。
“林主编？好巧。”钟书衡首先发话了。
林佳期看着从西装革履换成宽松运动服，身形精壮的钟书衡，略意外地问：“钟总监也在这家健身房？”
这里离都市周刊很近，所以林佳期三天两头都来，但离钟书衡的风启公司确实有段距离。
钟书衡指着旁边的另一个男子摇头：“我朋友在这附近，今天顺便来这练一会。”
此时林佳期卸去妆容，一把马尾高高扎起，显得眼睛透亮，训练完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头发也略微凌乱，这种状态见到合作方实在尴尬，她笑着告辞：“那好，我练完，就先走了。”
次日是周五，一直等到下午，林佳期几度催促问阿青：“风启公司没有消息么？”
阿青回答：“没有。”
周五过后就是周末，这个广告投放方案已经耽搁了整整一周。其他几家长期合作的甲方公司下一季度的广告费用已经落实到位，但就比例来看，风启公司占大头，每年投放在广告上的费用是其他几家公司加起来都无法匹及的。
林佳期一边思索该怎样在困局中打开缺口，一边取出镜子来补妆，接近下班，她和陆浩斌约好的周年庆得准备一下。
这时，外线电话和手机同时响起，林佳期一愣，外面阿青已经敲门进来，神情复杂。
“佳期姐，爆炸新闻!”
林佳期扬手，止住她的话头接通手机，听完那头的人回报，又接了外线固话，这才抬起头：“我知道了，著名影星宋淑婷感情失败，患上严重抑郁，下午三点半跳楼自杀，抢救无效身亡。”
说着，指尖已经快速落在键盘上搜索相关消息。
阿青说：“网络上已经爆掉了，这则消息在十分钟之内登上了微薄，微信，博客和各大新闻头条。”
脑海中忽然想起风启公司未落地的广告企划，以及钟书衡之前那番话。
林佳期站起来，当机立断道：“把他们叫进来，开会！”
“是。”阿青匆忙出去。
很快，娱乐版的职员都到齐了，七八个人站在林佳期办公室，宽敞的空间立即变得拥挤。
林佳期开口：“刚才的消息都看到了？我有个想法，明天这一期的娱乐版，我们要用这则新闻做头条。”
人人目瞪口呆：“林主编，这……”
这是要加班的意思了，好几个人左顾右盼，不乏抱怨晚上有节目要推掉的窃窃私语。
林佳期扫视众人一眼，抬起手让大家安静：
“你们知道为什么网络和自媒体能不断打压我们纸媒的销量吗？最关键的是速度。我们周刊销售量日渐下滑，一周发售一次的周刊，谁愿意看上一周炒冷饭的头条？作为媒体人，就要有做媒体人的觉悟，其他版面不说，但我们娱乐版不需要一周写一篇稿子，剩下时间插科打诨混日子的员工。”
大家安静下来，在娱乐版呆久了的老员工熟知林佳期脾性，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已经得心应手，新来不久的实习生，也沉默着不敢吭声。
阿青说：“佳期姐，关键是时间问题。现在已经快到下午6点了，这个时候印刷工厂已经在打印，晚上十点钟就要打包装运到各个发售点！这样才能保证第二天一早周刊能够正常发售。”
林佳期低头看一眼腕表：“我们还有三个小时，阿青，打电话给印刷厂，让他们先印其他板块，周刊头条至少留下4.5公分长乘宽的版面；你们三个，梁馨，陈希，刘小梦，想方设法联络上宋淑婷的经纪人或者相关知情人士，搜集一切资料。陈超，徐嘉琴，你们是资深记者，经验比较丰富，先写一份模板，等所有资料确定下来填充进去，辛苦大家了，现在马上开始吧，快！”
左思右想，保险起见，林佳期准备亲自写一篇稿子以作备用，万一其他人赶不上，自己这篇还能替换。
安排好一切，林佳期坐下来给陆浩斌发信息：
抱歉，我们临时要加班，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整个晚上，私人手机寂静无声，陆浩斌没有回复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