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2017年11月8日
星期三
阴
我请所有爱我的人，不要为我的离去难过。
有这么一个童话，一只鸟和一条鱼因为天上坠落的火流星相遇了，四周烧成一片火海，唯有一只能避火的小船让它们落脚。
鱼说：“鸟儿，你多么美，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呢？”
鸟说：“我不愿意留下。”
鸟展开翅膀飞向天空，可火太大了，一下就烧焦了鸟的羽毛。
鸟落到船上，为自己再也不能飞翔而哭泣。
鱼把自己肚里的珍珠吐出来，喂给鸟吃，让鸟又长出了华美的羽毛。
鸟说：“你对我真好，我留下来陪你。”
鱼很高兴，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可以划着这条船走出火海。”
可是鱼忘了，离开水，它无法生存。
当它们划着船离开火海，还没等鱼找到水，它就已经奄奄一息。
鸟只是看了一眼鱼，振翅飞向天空。
我真傻。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她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
我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我抬起头，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从窗外极速坠落。
2017年11月7日
星期二
阴
天气一直阴着，连医院里刺目的白色也变得阴暗起来。我不知道这样绝望地煎熬着还能坚持多久，生命的长度对我来说，早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
到如今才发现，我根本不是什么勇敢的人，那些年身边人给我的赞美，都抵不过此时此刻的无力。
曾经有一扇门，我穿过去了，忽地又遥不可及。现实总是这般残酷，总不肯多给一些光阴，匆匆流过，就只剩下蚀心的回忆。
痛啊。
从她最后一次来医院，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2017年10月6日
星期六
晴转阴
她来医院了！自我住进医院来，她很少来看我，可毕竟还是来了，我有好的消息要告诉她。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门前，我看到她推门进来，脸上铺满光的味道，整个人都散发出炫目的光彩。我很开心地与她闲话家常，想着要在她离开时，把昨晚医生告诉我的话讲给她听，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抬头看向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牵着她。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方才还很晴朗的天，已经变作阴沉。回过目光，我看到她的神情也变得为难起来，欲言又止。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很自然地问她。
她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走了。”
“好，小心一点。”我小心掩藏起心中的失望，“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打断了我，声调略向上扬，说：“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你。”
为什么？
我没有问，只是目送着不再发光的她，消失在门后。
隔壁病床的大爷重重咳嗽几声，喃喃自语：“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我突然就愤怒起来，冲大爷吼：“你没听到昨晚医生的话，我的病情有好转！”
大爷不说话，怜悯地看着我。
我感到他的眼睛化成了一把利剑，刺进我的心脏，宣布了我的死刑。
可是，我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的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小小的癌症，有我陪着你一起呢。”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2016年7月21日
星期五
晴
第一天住进医院，真是有点不习惯。消毒水的味道还是太重了，就算是在最偏僻的小花园里，这味道还是挥之不去。强烈的窒息感包围着我。
仍然不敢相信一向身体健康的我，会得了恶性淋巴癌。拿到确诊通知书，我的精神就蔫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病情恶化得快，还是我太紧张。
她一直安慰我：“现在淋巴癌的治疗手段发展得特别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的。”
她说的这些话，给我很大鼓励，有时候我甚至以为，即使我治不好了，能和她相依走过生命中最后一段路程，也足够了。
住院之前，她在家里给我煮了我最爱吃的松鼠鱼，并且细心挑了刺，放到我碗里。
我问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松鼠鱼吗？”
她忍不住笑了。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不久，她什么家务都不会做，我也不会。她问我最爱吃什么，我说松鼠鱼，我们就去市场买了活鱼和材料，回到家中开始做。那一次，才装修好的厨房被我们弄得一片狼藉，那条本该被吃进肚子里的鱼，也一路从厨房蹦到客厅，最后被我们放了生。
这些往事多么美好。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消毒水的味道竟然渐渐淡了。
2015年3月16号
星期一
雨
我从来没有想到，又一次重头再来，会这么难。以前我所熟悉的圈子，在短短几年内，都变得不一样了。
手里的钱，在这座物价日益高涨的城市，给了首付就所剩无几，可我不能放弃，为了给她安定的生活，我要把这些年丢掉的，一一捡回来。
2014年6月24号
星期二
多云
她从开满蔷薇花的篱笆后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没等到我跟前就大声叫起来：“我考上T市的研究生了。”
我认真地问她：“你真要去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是的，我要去。”
我指着在驴友圈子已经小有名气的小客栈，又问：“那这里怎么办？”
“卖了吧。”
她的话音中，没有一点舍不得。
可我一想到我们在这里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一起把当初买下的那个破烂小院建得这么美，就很舍不得。
然而再舍不得，也要走。
凡她的愿望，我都会不遗余力去实现。既然她要去T市读研，那我就随她去。
回到那个曾经我放弃的家乡，重头开始。
2013年5月30日
星期四
晴
看着眼前满是蛛网和尘土的院子，我有些担心。
她却笑着说：“放心，我们早不是刚结婚时，连家务都不会做的人了，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你现在做的松鼠鱼，真的很好。”
她说：“我们要把这里变成最美的客栈，让所有来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我点头。
看到她这么明媚的笑，我就异常开心。
一年前，我们到这里来度蜜月，她立刻爱上了这里的青山绿水。她说要在这里开一家小客栈，过安静而闲适的生活。
我什么也没说，只拿出所有的存款，和她拼拼凑凑，直到前一个月才买下了这年久失修的院子。
我拔起一丛青草，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她立刻也学我的模样，拔起一丛草，说：“我们来比赛，看谁拔得更多。”
我们就这样你追我赶，到晚上躺在床上，才发现腰也酸、背也疼。
2012年4月5日
星期四
晴
坐在缀满星星的夜幕下，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问我：“你怎么就不管不顾地来我这里了？”
我的思绪有些恍惚，仿佛还停留在几天前我们的婚礼上。
好一会儿我才回答：“你说过，不要两个人分隔两地。”
“你在T市的工作那么好，过来就什么也没有了。”她的声音有一些不安。
我拍怕她的头：“什么样的好工作也比不上和你朝朝暮暮。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所爱。”
与她相识，真的很意外。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我趁毕业之后的假期，自驾到了南方旅游。我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走到哪里是哪里，可就是那么巧了，我的车不知怎么失去了控制，撞向了人行道上的电线杆。
当时，她正走到旁边，巨大的声响吓得她脸色惨白。很快，她回过神来，拿起电话打了120，又跟随我到了医院，看我情况稳定下来才离开。
我醒来的时候，正看见她穿着一身护士服，站在我面前。
原来，她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缘分，真的很奇妙。
2012年3月31日
星期六
晴
我们都不是基督教徒，可我们选择在教堂举行婚礼。
我们都很喜欢在牧师的见证下，说出不离不弃誓言的那一个时刻。
我的父母朋友都没有来，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原谅我放弃T市工作，远赴这个南方小城的决定。
父母说我两年前遇到她时，就疯了。
我一点也不否认。
朋友劝我慎重，不要用自己的前途去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却回答他们：“我就是爱她。”
此时，我穿着礼服，站在牧师面前，看着她一身洁白的婚纱，止不住满心的欢喜。
牧师庄重而肃穆地叫我的名字，问我是否愿意和她结婚为夫妻，无论她疾病健康，贫穷富足，你都要爱护她，安慰她，帮助她，忠诚对她，终身不离弃她。
我响亮地回答：“我愿意。”
同样的话，牧师又问了她，她也和我的回答一样。
当牧师宣布我们结为夫妻，我知道，这一生的风风雨雨，都要我们一起去承担。
顺境，我们谈笑风生。
逆境，我们同舟共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