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喝酒
赵小赖哐哐砸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正黑灯瞎火的窝在我们家祖传八代的大花毯子里抱着平板看《山村老尸》。就在那大长头发又出现的时候,我这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里突然从不知名处划出一道细长的白光,一个老么长的人影飘在那白光之上……
“哎呀我去~母后,您吓死儿臣了!”
只见我妈把赵小赖跟拎小鸡崽子似的从侧后方拽到我跟前,沉声说:“你们这帮丫头片子,人不大,成天情啊爱啊的死去活来,大好青春都给浪费成什么样子。”
还没等我妈那道“白光”消失,赵小赖抱着她那鼓鼓囊囊的大背包,Duang~的一声就砸进了我为看大长头发而精心布置过的大床上,而我只能默默祈祷那只命运多舛的小平板,你可要坚强点啊,主人这个月过的甚是清贫。
摸黑儿去开床头灯,又差点被赵小赖横在外面的大脚丫子绊倒……十分钟之后,我终于成功把她完全挪上床,这姑娘喝大了。我爸从小就教育我俩,小姑娘不能在外面喝酒,不光容易吃亏,更多的是喝多了就跟死狗一样,有没有人照顾那都得受罪。
赵小赖现在就是一条死狗,死沉死沉。
我妈再次进来,手里多了一只碗,我一闻就知道是醒酒汤。我爸以前应酬多,半夜左摇右摆的回家,她都煮一碗喂给他喝,我爸一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就跟做错事还装可怜的小屁孩似的乖乖靠在沙发上张嘴等着喂。我当时觉得这俩人还挺甜蜜,结果我妈转过头一张臭脸冲我:“你以后要嫁一这样的,给我直接灌砒霜。”额,好吧,儿臣遵旨。
赵小赖在被灌进去一大碗醒酒汤之后,霸占了我的大床和毛毯,搂着我每天都要抱着睡觉的大黄鸭,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可怜的我只能扯着小棉被窝进客厅的沙发里,宝宝心里苦,但宝宝没人说……
午夜一点整,我这样一个作息相当规律的乖宝宝正在陪周公啃鸡腿,只听厨房那边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是梦里的错觉,就继续鸡腿,周爷爷老么慈祥了,给我递过来一只好大个的蜜汁鸡腿,外皮是浅棕色油亮油亮的,美的我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但是越啃越不对劲,刚刚那声音已经升级成瓷器碰撞的哒哒声,我撩开眼皮往厨房一瞅,橘红色小壁灯亮着,赵小赖这丫挺的竟然醒了,不知道跟流理台上鼓捣着什么。
只见她嘴里叼着半根鸡爪子,两手各端一小盘油炸果仁跟一大盘各种口味的鸡爪子加卤鹌鹑蛋。一回身正巧见我醒了,嘴里含糊着说:“本来还想把这些都运进你屋之后再回来喊你的,这家伙,你是闻见我炸果仁的香味了吧。”赵小赖的不要脸是与众不同的,以后你们会深刻体会到。凭我与她二十几年的交情,我断定此时此刻,我那张大床上应该有一瓶二锅头和一堆啤酒,是的,这姑娘喝啤酒论堆。
果不其然,一瓶二锅头,一瓶老白干,两提雪花,还有两瓶RIO,我脸泛白腿发软,心说你他妈准备的还挺齐全,但我嘴上只能服软:“我的大小姐,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况且这种违法犯罪的事能不能回你自己家干去,再说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能喝,也会影响你在她老人家心中的美好形象啊。”
赵小赖就住我家隔壁,可偏偏她不是普通版“邻居家的孩子”,她是升级版。十二岁,她妈发现他爸搞外遇之后拧煤气罐自杀成功后,他爸就光明正大的另立门户,除了按月给生活费,再也没回来过,对于这个爱他爱到死去活来的女人,也不知道他是心里有愧还是正中下怀,反正连同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闺女他都没再正经搭理过。赵小赖十二岁以前那是公主般的人生,之后也是名副其实的赵氏孤儿,我妈看着心疼,虽然不是亲戚,但天下姓赵的是一家,所以大赦她来我家蹭吃蹭喝,结果这小姑奶奶蹬鼻子上脸干脆就住下了,一直住到上大学。
赵小赖把手里的两碟酒菜放到地毯上,又指使我把床上的酒拿下来,“隔壁让我租出去了,你没看见今天早上有人搬家么?”
我眼瞎,真没看见。
赵小赖拧开二锅头接着说:“本姑娘知道这些年白吃白住你们家不合适,房租就给赵姨当补贴了,咱们这地段不错,这钱以后常花常有。”
我啃着一根泡椒凤爪,眼泪都下来了,妈的赵小赖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我妈收你钱了?”赵小赖边嗯边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我心说你再喝你这脑袋就点掉了。不过我妈收她钱这事倒让我始料未及,我妈从来对她比对我好,从小吃西瓜,芯儿先挖给她;炖鸡腿,大个的让她啃;过年买新衣服,赵小赖买齐了就行,她亲闺女穿去年的那身无所谓……我俩的友谊能撑到今天,完全是我宰相肚里能撑船。
我咬开啤酒盖举过去,“来,祝贺你良心发现!”
赵小赖一仰脖子全干了,忘了说这姑娘有一绝技——一瓶大二锅头对瓶子吹不带喘气全干完,虽然我爸从小就教育我俩女孩子不要喝酒,但很明显跟没说一样。
我俩跟地毯上坐着,赵小赖刚撂下空瓶子,就惦记上那瓶老白干了,但毕竟她之前已经喝了点,脑回路这会有点慢,我一把把老白干抱在怀里,我说:“赵小赖你他妈分个手至于这么自暴自弃么!”
赵小赖沉沉地点了两下头,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这姑娘可是曾经灌倒过七个自是酒量甚高的大老爷们,但我爸说过,开心酒怎么喝都不醉,窝心酒一喝就倒,老一辈酒鬼们传下来的经验,今天在赵小赖就知道她准有事身上教科书般的体现了。
我就知道赵小赖这种在感情上跟草履虫一样的单细胞动物根本斗不过那王八蛋。她那前任我只见过一面,还是逛街巧遇的,一看就不靠谱,谈个恋爱整的跟特务接头行动似的,全天下除了他俩知道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以外,就没第三个人知道,我想她是真爱这男的吧,还是初恋,初恋怎么说的来着,人这一辈子能谈很多次恋爱,爱上很多人,但到最后你能记住的可能就剩初恋和最后陪你到老的两个人。对于这位初恋,赵小赖不是没跟我哭过,就她那二五八万的脾气,不是爱到骨子里的话,那男的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眼看赵小赖从我怀里一把抄起老白干又开始对瓶子吹,我竟如鲠在喉。
傻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问:“今儿白天谁陪你喝的酒?”赵小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喝酒落单儿。
“张觉。”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问一遍:“你说谁?”
“张觉,张觉。”赵小赖放下空酒瓶子,而我因为一时脑子短路,眼巴巴看着她一瓶接一瓶继续灌。赵小赖不以为然,眼皮子撇了那两瓶RIO:“呐,那两瓶是张觉专门给你买的。”赵小赖显摆的乐着说:“张觉说,不是所有姑娘都能跟我似的,嗝……这么能喝……”
对新一代酒鬼来说,我瞬间有种被藐视的感觉。
咂吧了一口RIO以后我开始感激张觉。
话说这男人跟赵小赖认识也有些年头了。大学那会儿,赵小赖混过几天学生会,正巧赶上她们学校承办全国大赛,她被招去当壮丁,而张觉是远道而来的厦大参赛代表队的队长,厦门大学的代表队正是赵小赖负责接待。
我的学校在赵小赖她们隔壁,那时候是夏天,一到晚上张觉就带着他们自己的人去门口小饭馆吃饭,顺道带上赵小赖,赵小赖再顺道带上我,校食堂伙食差,我那会就靠晚上这顿改善生活了。用赵小赖的话说,张觉这人挺好,生的一副好皮囊,熏陶了一身好气质,待人处事就真跟书里说的一样,谦谦君子温文尔雅,但在赛场上又能调兵遣将,雷厉风行,真真的亦狂亦侠亦温文。只是离得太远,她妈当年就是背井离乡跟她爸结婚,结果把命都丢了,她赵小赖这些年足够坚韧不拔,却也终究无法释怀亲妈死在自己面前的悲恸。
人这辈子,总得有一两件事是怎么也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