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样安静美好村庄,一定是座落在山清水秀的幽静山谷之地。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样的景致也绝无可能出现在山巅之上的。
初次看到庆山的新书《夏摩山谷》这个名字是喜欢的。也知道夏摩山谷这个名字可能并不存在于现世之中,是作者心中的别院,是心有灵犀者心里的圣地。
无论书里的故事如何缘起,推进和落幕,“夏摩山谷”这个名字已经具备了很强的故事性,且有哲思,这是我所在意的。
后来看到庆山在采访说,这是一个虚拟的名字。山谷一般代表与世隔绝的幽深之地,……也代表个人精神与信念所寄托的乌托邦。是不存在之地。书名是在写到一半的时候确定的。
无论外在如何评价此书,我以为单凭庆山通过几段人物关系的牵连,阐释着深奥的哲理,晦涩的法理教义,已属难得。且人物对话的一问一答,丝丝入扣,幽思绵长。
《夏摩山谷》是美的,名字美,意义简单深远,是“良田美池桑竹”的桃花源,是适合冥想禅修的静心之地。
如真去了仁美的故乡,山林深处的一个小村庄,四周被高峻的山峦包围着,每年四五月桃花开得漫山遍野,蜂蝶飞舞。山谷里四季的风,都是芬芳而湿润的。这里的人心思单纯,欲望清简。
“他们并没有很多钱,但看起来不贫穷。让人感觉贫穷的是无法满足的欲望。”
夏摩山谷的人喜欢以原始而朴素的方式聚集一起,亲密地交流,谈论,分享日常。
读至此段文字,不禁陷入沉思,这是我向往的一种生活方式,也只能存留在记忆的童年时光。城市化的推进,看似人们群居在某处,生活处处便利,实则人与人之间已经疏离分散。
偶尔的聚会,落座后,每个人掏出手机,浏览着热闹繁杂的新闻热点,大都数人被碎片化的信息文字肢解,彼此的交谈也大多缺乏情感的投入。人们缺少存在于此时此地的能力,物质极大丰盛,人心日益贫乏,热衷于追逐不可期的明天。
所以,春和景明,遇见这样的“山谷”,莫名升腾出无限清凉,是心有戚戚然所致吧。
远音对春泽说,夏摩山谷是一个心灵的坛城,是一个被投射出来的能量场。净或不净,清洁或污脏,神圣或毁灭,一切源自法身。
且说这“山谷”的好,在人生的最初我是体会不出的。岁月风烟里,经由生活的琐事,工作的辗转,有时不得不沉入最深处,极低处,顺从生命的安排,也静候命运的佳音。
山谷之低处为美,是韬光养晦的历练,蓄势待发的豪迈,直到读到智者老子的话。他说,谷神不死,上德若谷,是直指为人处世的最根本起点。
人有山谷之精神,有虚怀若谷之品质,可以承接来自四面八方的良言美意,也可以自动澄清内外的污垢,化解很多无谓的纷争。
《夏摩山谷》里的慈诚,是这样的人,受过心性训练,他对环境和事物有更多的温柔与包容之心。他懂得处低,处柔,却极有力量。他的内心始终平稳自如,他的情感绵绵长久,可照见对方的同等品质。
所以,如真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情感和能量有强大的磁性,消融对立,仿佛让时空停滞。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想起“山谷”这个意象,书外之人最有代表性的非苏东坡莫属了,他的一生跌宕起伏,绚丽多姿,可以称得为上呈大山之气象,下涌潺潺之流水。“大山”的气象,与“流水”的诗情来自川谷的幽深。
所以,苏大人说,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也说,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由此,懂得谷神不死的绵绵长存。史上很多名士都具备了这种川谷精神,这是值得敬佩和学习的品质。
深深海底行,是“生于幽谷”,高高山顶行,是“迁于乔木”。人生处在何种境遇,只要出于本性,来自天然,即可舒适安然,自在天地一片澄明。
我想,作者庆山一路的追寻,所有的叩问最后交付于文字,这就是她说书写的意义。生逢这样一个时代,谁不想一面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快捷,一面享有自然的宁静和人世的暖意。
早些年,她在《清醒纪》里记叙过阅读《空谷幽兰》这本书的感悟。她说,置身于滚滚红尘,每天面对无数的欲望,颠沛流离,若能有自持修行,遵循品德和良知,以此化成心里一朵清香简单的兰花。即使不置身于幽深僻静的山谷,也能自有一片清静天地。
《夏摩山谷》里也提到过幽兰的美。借由仁美的口吻,他说兰花只是宁静地展示当下的时刻。不取悦,不保留,爱着自己。它知道自己即使凋谢也不会死去。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忽然遭逢远方至亲患了癌症,做了切割手术,正在遭受术后的疼痛折磨。于我内心也有撕扯般的疼,除了给予微薄的钱财,和遥远的祈祷,一时间真的无能为力。
无语凝噎也好,遥遥期盼也好,雨后初晴,晴转多云,阴云密布,细雨连绵……是人到中年一路不断变幻的风景。斩不断,逃不掉,只能看着花开花谢又一春的来去明灭。
三月暖风,开却无尽的好花,东风君已然自山谷款步而来,温润而芬芳,滋养着我的身心,和世间万物。
唯有一路书写,一路走向慈悲与明觉。一路阅读,一路走向山谷的开阔之处,花不尽,柳无穷,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