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张错
默默淘米煮饭,
再把卷心菜一刀切了,
山居的日子,
就是如此的断然与无闻,
粗茶与淡饭,
日子是无声的,
所以修辞显得笨拙了,
山居是无人的,
所以礼仪都疏忽了。
天气凛寒的山岭,
清晨推窗,
有雪,佳。
去兮,暮色强掩夕阳,
无妨。
只是每逢连夜苦雨,
总缺一束春韭,
或是一个久无音讯,
飘然来访的旧友。
远离得失荣辱后,
日久山居成了寻常百姓,
无动于大江健三郎,
或是慈禧太后,
惟淡泊心情仍常带一种牵挂,
远处的岛国——
枫叶犹醉否?
清酒犹温否?
豪情犹存否?
风情犹在否?
好诗拙评:
想来很多人对张错的了解是从简媜开始的,简媜在她广为人知的《四月裂帛》中引用张错的《漂泊者》及其他诗句,让许多读者了解到她这位好朋友。说来也奇怪,张错的作品能找到的廖若晨星,国内也不见广泛流通的出版物,这种状况对于他的诗歌功力而言,总是不相匹配的。
由于数量有限,得以让我在较短时间内就阅读完其在大陆可以查阅到的作品。这首《山居》不能算最出众,也不惊艳,但足够涵盖张错大部分作品的特点——与文言紧密相连的表达习惯;语言随和,读之舒适而不觉简陋。
我喜欢他开诗的果断利落,从饮食这个角度切入,默默淘米煮饭,切开卷心菜的瞬间,咔嚓一声,与山外世俗皆做了断了。“山居的日子,就是如此的断然与无闻”,这正是张错诗歌宜人的原因,在意象协助表达的同时,诗人并未忽视口语化能带来的轻松体验,自主地对心理状态加以阐释。之于山居生活,你会选择怎样的方式传递其中的无人与无声。我很欣赏诗人选择的两个角度——“修辞笨拙了”“礼仪生疏了”,言语和礼节作为与人社交的必备工具,在这个封闭的山居环境中,“我”已经遗忘了,社会身份正在不断被剥落,露出一个本真而天然的自我。
山间生活究竟如何呢?诗人并未进行详细的描绘,仅仅通过早晚两个场景,分别用几个字,写山中之景,也写山中人的心态。“清晨,有雪,佳。去兮,暮色,无妨。”如此笔体颇像民国文人之日记,隽涵,简明,意蕴深厚。山居静寂,自然即我,我即自然,轮回变化天意注定,与我何涉。
“只是每逢连夜苦雨”,独自对窗听雨,寂寞增生,眼前不见蓬勃新意,就念念不忘是山外旧友。山中隐居自有好处,波澜不惊荣辱偕忘,而山外总有一处纷繁牵动着“我”,这种牵挂是文学与政治之外的,与感情本身息息相关,再淡泊也无法忘怀。远处的岛国,枫叶怎样,清酒怎样,温醉不过是一场描摹的点缀,豪情与风情,却不停侵略着山中独居的超然出尘。
犹存否?犹在否?割不断,山居便不寂寞了。
周幼安 17.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