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论周末,还是节假日,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处理,我一般都去百里之外的老家看望父母。老家在那县城东部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山村,童年所有的记忆都在那里。
绿色的大山,蜿蜒的小路,沟沟坎坎茂盛的树林,村外星罗棋布的塘坝像一面面镜子镶嵌在小村的周围,潺潺流淌的小溪述说着小村的过往,田野的大片大片的绿色隐藏着全村一代代人的辛勤耕耘和劳作。年迈的父母居住在小村现存历史最早的老屋里,以他们特有的生活方式度过每一个艰辛而快乐的日子。
当身边的许多朋友,跋山涉水去追寻远方的诗和梦想,我总是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只要有时间,到老家去,陪伴在父母身边,那是我最重要的旅游,我最经济最向往的乡村旅游,不仅是对那片土地的热切向往,更是愿意静静地陪伴着父母身边,享受那份安静和温暖。慢慢地数着阳光爬上墙,从小院子里悄悄走过,让时间放慢脚步,让曾经漂泊的心保持一份宁静。
02
在县城距离居住的小区最近的十字路口,乘上发往老家小镇的公交车。一路上,看着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一次次上了车,有上班的,有走亲戚的,也有像我一样凑着周末回老家看望父母的。熟悉的人便免不了坐到一起,啦啦最近的生活,共同的老相识们最近状况。聊累了,便在车上静静地小咪一会儿。不累的话,看着路两侧的树木迅速的向后移去,远山如黛,白云缭绕,田里不时见人们忙忙碌碌地耕耘着收获着。
大约一小时的车程,到了曾经生活和工作的小镇。下了车,小镇的车流依然川流不息,特别是那些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把这个小镇的煤炭和水泥熟料轰隆隆地拉到四面八方。小镇的繁荣已大不如从前,原来的居民为了孩子上学,或为支持城市化的发展,只要经济条件允许都到县城或市里买了房,开始了另一种生活。而小镇的房子有些还留着,时不时的回到这里走亲串友,追寻一下曾经的记忆。
我在超市里买了蔬菜、水果、点心之类,都是父母爱吃的。买东西不是为了提着手里让左邻右舍的大娘大爷们夸口称赞。只要是父母这个年纪愿意吃的,生活必须用的。更多的是多买一些蔬菜,父母一个星期就不用再买菜了。另外买一些父亲爱吃的干果、小点心等,每天摇着三轮车回到家中,挪动着小板凳进入老屋里,坐上那个沉重的沙发,母亲忙递上刚刚洗过的湿毛巾,擦了手,随手从小桌底下拿出那些小点心,喝一盒牛奶。父亲满足地休息着,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看新闻,还有其他热热闹闹的节目。母亲则开始忙碌着张罗下一顿的饭食。
03
从小镇到老家,天气晴好的时候,我更多的是再骑电动车或自行车回家。十二里路,半个小时的路程,没有工作琐屑的烦心和打扰,没有电话地催促和时间地限制。一路欣赏着公路两侧的风景,看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遇见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老同事、老伙计就远远地下了车,觅一个清静的地方,啦啦呱,最近忙着什么?孩子在哪里上学?老人身体是否康健?多年彼此熟悉的老伙计目前什么境状?说着拉着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于是,便恋恋不舍的握手告别,还不忘许个承诺,“有空的时候在一起好好坐坐,”赶紧各自忙各的去。
骑着单车,在阳光下飞行,任风儿吹过不年轻的面庞,伴着丝丝凉意。高大的垂柳拖着婆娑的柳丝,仿佛是少女拉直的头发,在风中妩媚妖冶地卖弄着风情。路边的野花竞相开放,那些不知名的小草在田野里、山坡上自由自在地疯长。大片的核桃树林舒张着枝叶在风中自由地摇曳。地里的庄稼,主要是花生、地瓜和玉米,我们这里花生也叫果子,地瓜叫芋头,玉米,叫棒子,都以各自的姿势成长着。
远处的凤仙山波澜起伏,闯入我的眼帘,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得明亮清晰,宛若眼前。清晰得可以看到每一棵树地姿势和朝向,每一块岩石的形状,仿佛是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卷,在眼前从东往西为你舒缓地展开,让你尽情地欣赏这大自然最美地馈赠。
南边近处是老富山,密密扎扎地长满了小柏树。我十年前在小镇居住,每到周末便与妻子起攀爬,从山的东侧攀登,崎岖不平的林间小路曲曲弯弯一路到山顶,十几分钟便可爬到山巅,俯瞰山南纵横交错的田畴,阡陌交通掩映在绿树庄稼之中。向北望去,北部小镇的风貌尽收眼底,厂矿林立,楼房紧挨,一座现代化的小城市已现雏形。
西面是千疮百孔的爵山,传说山的形状象一只振翅欲飞的爵鸟,而至于爵鸟到底什么样子也不得而知。现在的爵山已失去当年的雄姿和葱郁。记得小时候,几个小伙伴相约从西侧爬爵山,沿着蛇状的小路攀行,两侧的紫荆花开得热烈,浓烈的花香冲浸着鼻孔,让人不由得深深呼吸,香气顺着山风泌入心肺,浑身感到无比得舒畅惬意。我们从山的西麓登山,一路艰难爬行半山腰的一处陡崖,在一块硕大的岩石后,发现有一洞口,进入有半间屋大小,有数个蝙蝠趴在石壁上。站在石洞口张望,远处彩山如黛,北部的鲁姑山默默地静卧,京沪铁路从眼前穿过,看到我的家就在山西这座绿树掩映的小村落里。记得我们几个小伙伴爬到了山顶,山顶有一个用小钢轨支起的三角架子,听老人们说,是测绘用的。那应该是我上师范前爬过最高的山,环视四周,心胸开阔,让我知道除了家乡的小村还有更高更远的世界,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04
今天的爵山早已没有了童年记忆里的样子。后来小镇建起了水泥厂,爵山优质的石灰石资源成了水泥厂的原料,经过破碎煅烧等一系列工艺,化作水泥运向四面八方,建成高楼大厦桥梁公路。巨大的山体已被工业文明吃进了多半个,不时传来爆炸声的采石场,轰隆隆的破碎车间,象巨龙一样蜿蜒曲折的石子运输皮带长廊曾是这个资源大镇的骄傲与辉煌。那时镇上对外招商引资的品牌就是资源优势,叫响"一黑一白一灰”,打好资源牌。
"一黑”,就是镇上有个年产百万吨的国有煤矿,源源不断的煤从千米之下的地下运上井口,坐上火车、汽车被运输到全国各地,煤矿也带动当地各个相关产业的发展。也成了小镇繁荣发展的主要支撑。
"一白”,就是汶水沿岸的石膏矿床。在柴汶河两岸有一个巨大的石膏矿床。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乡镇工作,那时到村里检查指导工作骑自行车,到了北面几个乡镇,进了办公室,小通迅员殷勤地给杯子里倒上水,呷一口,咸咸的,就不愿意喝第二口。于是,提出要求看看这里水井,趴在井沿,两三米以下便看到淡黄的晶体,便问,那是什么,答,硫磺。原来如此,喝的是硫磺水。因为有石膏,那时兴起招商引资,于是东北的一家国有矿山企业,来投资开石膏矿,近千万投下去,井洞打好,斜井。便不曾想,还没生产一两个月,有三个工人,便被抬上来,二氧化硫中毒,拉到医院也没救过来。那时还不像现在抓安全生产一票否决,一个人赔几万块钱也就作罢。二氧化硫,气味就像腌的臭鸡蛋的味,有时也像放得呛人的屁,熏死人。由于死了人,停了产,长时间在井下,二氧化硫气味无法克服,投资也就打了水漂。
"一灰”,就是石灰石,资源招商的成果,优质的石灰石引来了央直企业百万吨的水泥厂,拉动了当地各项产业的发展,成为全县知名的纳税大户。
05
我骑的自行车一路沿爵山南侧穿过村庄,绕到爵山西侧,一路漫下的水泥路的尽头就是我的老家。进村的时候,经常远远的就能看到,娘站在大门口用右手打着眼罩,看着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时推着三轮车上的父亲在街边休息,眼晴打量着人流里,是否有她的哪个孩子归来。
娘看见我回来,总是说:“工你这么忙,回来干什么?我和你爹又没事。”忙督促着父亲摇动三轮车快快回家。一到了家里,娘忙着又是冲茶,又是打开橱子找吃的东西,担心我跑这么远的路渴了饿了。一股脑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我吃。我像不懂事的孩子,享受着娘拾掇出来的美食。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的多余,看着娘和爹慈祥而关切的目光。在娘和爹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是那个小时候,放学回家翻箱倒柜到处找东西吃的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春天的时候,娘在院子里的空闲地里,用小镢刨出一块十几平方左右的地,把坷垃用手捏碎,撒上黄瓜种、豆角种,等待种子慢慢地生根发芽,长出长长的秧子,便拿来小竹竿为黄瓜和豆角搭起架子。房前屋后的土窝里撒上上年留下的花种子,让它们自由的生长。帮着娘用院子里的潜水泵从井里抽上水来,捏着管子浇灌那一盆盆被娘侍弄得娇翠欲滴的花花草草,冲洗一下花砖铺就的地面,还有盛开的多个颜色的月季花,杏树、桃树、石榴树都以各自的形式装点着老家的小院。
我从东屋里搬出那台小型的洗衣机,在水缸里接满水,将娘和爹的衣裳从纸箱里、橱子里取出,帮娘洗洗将要过夏天的衣裳,挂在院子里的铝线上在阳光下凉晒,一个中午的工夫,衣服晒干了,便一件件的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娘床头的木橱里。娘说:“这可省了我的事了。”
到了夏天,院子里的夹竹桃开得分外艳丽,石榴树的枝头火红的石榴花像一把把小火炬在五月里燃烧。黄瓜架上娇嫩的黄花竞相绽放,绿油油的黄瓜挂上了架。摘下一根,用清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咬一口,嘎嘣脆,甜甜的滋味溢满嘴,眨眼的工夫,一根黄瓜下了肚。这是娘辛勤种植的绿色蔬菜,中午的时候,饭桌上总也少不了这道嘎嘣脆的菜,只是娘把黄瓜用刀拍碎,切得一截一截的,加了麻汁和蒜泥,吃起来又香又脆。葡萄树虽然不粗,但是已经挂了果,还没等变得紫红,就让嘴馋的小麻雀沾了光,解了馋。
秋天的老家小院更是热热闹闹。金瓜硕大的叶子铺满了南墙根,金黄色的花儿一个劲地绽放,一个个光滑的大大小小的金瓜藏在瓜叶下,往往不经意间发现,给我们不断地惊喜。梅豆挂满了秧,爬满了前院后院的墙,紫色的花一嘟噜一嘟噜的,花瓣凋零后,梅豆便一串串依次成大。秋天是收获最大的季节,每一次回到老家,排骨炖金瓜、煎梅豆鱼、炒梅豆丝都是我和媳妇最爱吃的菜。从老家离开的时候,娘总是摘下几个成熟的金瓜,摘一盆子梅豆收拾得干干净净,用方便袋装好,让我们带回各自的小家。
冬季有时间的时候,在老家小住几天。天刚蒙蒙亮,娘便悄悄折身起床,屋里院内开始整理卫生。听见娘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我也翻身起床,和娘一起收拾里里外外的环境。挥舞起扫帚沙沙的把前院后院清理的利利索索。屋里的桌椅板凳擦拭的一尘不染。把玉米芯炸碎,用玉米皮当引火草,点着暖气炉子,加上煤块把炉子烧得轰轰作响。父亲慢慢的起床,拖着小板凳从里屋艰难地挪出,来到堂屋的沙发上。娘为父亲端上洗脸水,拿过毛巾,让父亲擦了脸,刷了牙。行动不方便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喝着娘为他端上来的加了香油的鸡蛋水,老屋里飘满了香气。老两口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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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我推着父亲穿行在小村的大街小巷,父亲不时停下三轮车,与村里的大爷大娘拉拉家长里短。我也跟随着父亲,问候一下驼背的二大爷身体可否壮实,小时的发小是否从青岛打工回来,村西头的三大爷前段时间老了等等。父亲的三轮车愉快的行走在来来往往人流的目光里。父亲的眼睛里写满了轻松和快乐。在这个四五百人的小村里,父亲找到了他的自信的生活,不仅有娘对他的悉心的照顾,也有着几个孩子给他带来的从容和力量。
娘踮着小脚张罗着午饭,摘一把豆角,扯一把苋菜叶,摘几根花儿未落的黄瓜,煮了一锅腌的变了颜色的鸡蛋,我说,三五个就够吃得了,煮这么多干嘛?娘说,下午回城的时候带着,慢慢吃。等我推着父亲回家里,娘一桌的菜已经摆好。炸得酥脆的花生米。摆上酒盅,斟几杯小酒,围坐在爹娘身边吱吱地呡几盅,酒是温润的,菜是飘香的,娘是笑着的,我的心是踏实的。
我的乡村旅游,让我乐此不疲。周末可以无拘无束地放松自己,陪伴年迈的父母,亲近他们,感受他们,为他拾掇拾掇琐碎的事情,一如过一次慢生活,静静的心不参杂一丝波澜,看着父亲每一次艰难的挪动,让我心疼,让我内心一次次震颤,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到生活中,然后找寻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他们,是我做儿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更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休息和放松的方式,那也是我的诗和远方,给我诗情画意,给我精神和力量,给我宁静和成长。
我的乡村旅游带着父母的期盼,让我永远惦记那棵挺拔的银杏,那身体日益赢弱的双亲,那依然花团锦簇的老屋小院,让我一次次的回家。